见前缘

日光融融，将竹院照得透亮。惜年托着腮，看无妄用那双曾施展神迹、抚平山河的手，为她细致地修剪一盆恣意生长的翠云草。他的动作依旧带着那种亘古的韵律，可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却敛去了所有的清寒，只剩下一种几乎要将人溺毙的、专注的温柔。

这种好，太不寻常。

她不是感觉不到。别人口中的无妄仙人，是高悬九天的孤月，是凛然不可侵犯的神祇。可对她，他耐心得近乎纵容。她会收到他清晨采集的第一滴花露，会在他打坐时靠在他身边安然小憩，甚至会在他看顾下，笨拙地触碰那些蕴含着磅礴力量的古老法器。

这不像是对待一个普通的信徒，甚至不像是对待一个友人。

倒像是……像是守着失而复得的珍宝，那珍视里，浸满了跨越了漫长光阴的、无声的眷恋。

惜年眨了眨眼，心里那个模糊的猜测愈发清晰。她忽然凑近了些，带着几分少女的狡黠与大胆，打断了这片静谧：

“仙人，”她的声音清凌凌的，像山涧敲击石头的溪水，“您待我这般好……我总觉得，与对待旁人很是不同。”

无妄修剪的动作微微一顿，却没有抬头，只是那浓长的睫羽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浅淡的阴影。

惜年看着他这近乎默认的反应，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搔过，那股勇气又足了些。她歪着头，笑吟吟地，一字一句，轻轻将那个盘旋已久的问题抛了出来：

“您说，我们俩……在很久很久以前，是不是有过什么渊源？”

她顿了顿，眼眸亮得惊人，带着一丝打趣，却又无比认真地，吐出了后面几个字：

“不像是寻常的缘分……倒更像，是……爱人？”

最后两个字，她说得极轻，却像是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这方天地间激起了无声的巨浪。

风似乎停了，连竹叶的沙沙声都隐匿不见。

无妄终于抬起了眼。

那双曾映照过万古洪荒、看淡了生死轮回的眼眸，此刻清晰地映着她带着笑、却又隐含期待的脸庞。那里面不再是空寂的慈悲，而是翻涌着极为复杂的情绪——是骤然被戳破心事的震动，是跨越生死再度重逢的慨叹，是深埋心底千万年的情愫终于见到天光的、细微的狼狈，与无法掩饰的温柔。

他没有立刻回答。

时间的流速仿佛变得粘稠而缓慢。他看着她，像是要通过这崭新的、鲜活的皮囊，望向灵魂深处那个他曾为之落泪的旧影。

许久，或许是片刻。

在那令人心慌意跳的寂静里，惜年看到他极缓、极缓地，牵起了唇角。那是一个微不可查，却真实存在的弧度，如同冰封雪原上悄然绽放的第一朵柔嫩的花。

他依旧没有言语。

可那沉默，不再是空无，而是盛满了千言万语。

那无声的注视，比任何肯定的回答，都更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