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挪到了店铺的另一侧，留下一片凉爽的阴影。久田奈奈刚换完药，新药膏的清凉感让她手臂的灼痛缓解不少。她正用左手慢慢擦拭着玻璃杯，门上的风铃发出一阵欢快急促的叮咚声。

“奈奈姐！我们来啦！”

铃木园子活力十足的声音伴随着高跟鞋清脆的响声一同闯入。她今天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连衣裙，手里拎着个精致的点心盒，脸上是灿烂得过分的笑容。毛利兰跟在她身后，手里提着书包，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柔笑意，只是看向奈奈时，目光里多了一丝关切。

“园子，小兰？下午好。”奈奈放下杯子，笑着迎出来，“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不用上课吗？”

“下午没课啦！”园子把点心盒往柜台上一放，凑近奈奈，大眼睛忽闪忽闪，“我们是专程来看你的！小兰说昨天你烫伤了，严不严重？快给我看看！”

奈奈心里一暖，伸出包扎着的手臂：“已经好多了，不碍事的。”

园子仔细看了看，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没起水泡。不过奈奈姐你一个人开店，真的要小心点啊！”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八卦兮兮，“对了，小兰说昨天来取便当的时候，看到一个超——级有型的墨镜男在你店里？气场超冷的那种？”

奈奈微微一怔，下意识瞥了一眼那个靠里的空座位：“啊……是鱼冢先生，店里的常客。”

“常客？”园子的眼睛瞬间亮了，闪烁着名为“恋爱雷达”的光芒，“什么样的常客？帅不帅？多高？做什么的？是不是天天来？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

一连串问题像连珠炮似的砸过来，奈奈有些招架不住，脸颊微红：“园子！你说什么呢……真的只是客人而已。他在附近的运输公司工作，人……比较安静。”

“安静？小兰可不是这么说的哦。”园子坏笑着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小兰，“她说那个男人看起来超不好惹，感觉像是混黑道的呢！”

“园子！”小兰连忙拉了拉园子的袖子，歉然地对奈奈说，“奈奈小姐，你别听园子乱说。我只是觉得那位先生……气质有点特别。”

奈奈的心轻轻揪了一下。连小兰都感觉到“特别”了吗？她勉强笑了笑：“鱼冢先生只是不太爱说话，其实人……挺好的。”她想起昨晚他冲过来的样子，想起他笨拙地煮面，想起那袋特意送来的药膏。

“人挺好？”园子敏锐地捕捉到奈奈语气里一丝不自然的柔软，立刻凑得更近，压低声音，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奈奈姐，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对那位‘鱼冢先生’……有点特别？”

“没有的事！”奈奈脸更红了，连忙转身去泡茶，“你们坐，我去拿茶杯。”

“看！她害羞了！”园子得意地朝小兰眨眼，跟着奈奈走到靠窗的座位坐下，“奈奈姐，我跟你说，我铃木园子可是恋爱专家！男人啊，分很多种的！那种看起来冷冰冰、生人勿近的类型，其实最有可能隐藏着炙热的内心！这叫……反差萌！”

奈奈端着茶具走过来，无奈地笑了笑：“园子，你的理论太多了。”

“才不是理论，是经验之谈！”园子接过茶杯，继续滔滔不绝，“你看啊，他是不是每次都坐同一个位置？”

奈奈倒茶的手顿了顿：“……嗯。”

“是不是话特别少，但行动力超强？”

奈奈想起他收拾残局、煮面、送药的样子：“……算是吧。”

“是不是看起来对别人爱答不理，但对你……嗯，至少对这家店，有种奇怪的执着？”园子眨眨眼。

执着？奈奈想起他警告她少接侦探订单时的强硬，想起他说“以后再有这种人，告诉我”时的语气。那确实超出了普通客人的范畴。

她没有回答，但沉默本身就像是一种默认。

“Bingo！”园子打了个响指，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这种男人，通常有两种可能。第一，他是个超级大麻烦，接近你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她故意停顿，观察奈奈的表情。

奈奈垂着眼睫，看着茶杯里氤氲的热气。麻烦吗？或许吧。但她内心深处，并不真的相信他对自己有恶意。

“不过呢——”园子拉长声音，笑眯眯地说，“根据本小姐的直觉，以及奈奈姐你提到他时这副表情，更可能是第二种。”

“什么表情？”奈奈下意识摸自己的脸。

“就是这种……明明很困惑，又忍不住想替他说话，还有点小在意的表情！”园子嘿嘿笑着，“第二种可能就是，他喜欢你，但是完全不知道怎么表达！这种硬汉型的男人，感情经历往往一片空白，表达关心的方式笨拙得要死，可能只会用行动表示。送药啊，帮忙啊，默默解决麻烦啊……听起来是不是很耳熟？”

奈奈的心脏不争气地漏跳了一拍。园子的话，像一把钥匙，咔嚓一声打开了她心里某个一直不敢仔细审视的盒子。那些沉默的陪伴，生硬的关怀，强势的保护……如果剥去那层冰冷神秘的外壳，底下包裹着的，难道真的是……某种笨拙的情感？

“可是……”奈奈声音很轻，像在说服自己，又像在寻求否定，“我们根本不算了解。他连墨镜都很少摘……”

“所以才可疑啊！”园子兴奋地拍了下桌子，“越是隐藏，越说明有秘密！而一个男人愿意在一个女人面前，即使只是以隐藏的方式，定期出现，花费时间，付出行动……这本身就说明了很多问题！奈奈姐，他看你的眼神是什么样的？”

眼神？奈奈茫然。她几乎从未看清过墨镜后的眼睛。

“你看，连眼神都看不到，神秘感满分！”园子下了结论，“这种人，要么是极度危险的陷阱，要么就是一块未经雕琢的钻石——需要有人用温暖和耐心去慢慢融化外面的坚冰。而奈奈姐你，”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奈奈，点点头，“温柔，包容，厨艺又好，简直就是融化坚冰的必备阳光！”

小兰在一旁听着，有些担忧地开口：“园子，你别说得太夸张了。那位先生给人的感觉确实……不太一样。奈奈小姐，你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她是真的担心。那个黑衣男人身上的气息，让她想起某些危险的场合和人物，尽管她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

奈奈看着两个关心她的女孩，心里乱糟糟的。园子的恋爱理论像一阵旋风，把她原本模糊的思绪搅得更乱，却也似乎吹散了某些迷雾，让她不得不正视一些一直逃避的问题。而小兰的谨慎，又将她拉回现实。

“我知道的，小兰。”奈奈对兰笑了笑，笑容有些勉强，“谢谢你们关心。我和鱼冢先生……真的只是店主和熟客的关系。可能他比较……独来独往，所以偶尔来这里坐坐而已。”

她说得自己都不太信。

“好吧好吧，熟客就熟客。”园子看出奈奈的回避，也不再穷追猛打，转而笑嘻嘻地打开带来的点心盒，“不过奈奈姐，要是哪天那块‘坚冰’有融化的迹象，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哦！我帮你参谋！来，尝尝我家的新点心，配你的茶最好啦！”

话题被岔开，气氛重新轻松起来。三个女人喝着茶，吃着点心，聊着学校的趣事和商店街的八卦。奈奈听着，笑着，但心思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靠里的座位，飘向园子刚才那些大胆又直白的分析。

喜欢？可能吗？

一个连真实姓名和样貌都可能隐藏着的男人，一个气息冰冷、行动莫测的男人，会对她这样一个平凡普通的餐馆老板娘，产生那种情感？

太荒谬了。

可是……心里那丝隐秘的、被园子的话语催生出来的悸动，却又如此真实。

送走园子和小兰，奈奈站在柜台后，看着窗外渐渐西斜的日光，有些出神。

而她没有注意到，在街道斜对面一家关闭的店铺屋檐阴影下，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已经静静站立了许久。

鱼冢三郎戴着墨镜，目光（隔着镜片）锁定在“奈奈的厨房”的玻璃窗内。他看到了那两个女孩进去，看到了她们谈笑，看到了奈奈脸上时而泛红、时而困惑的表情。

他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但他认得那两个女孩——一个是毛利侦探的女儿，一个是铃木财阀的大小姐。都是麻烦的源头，都是可能带来不可控因素的人。

她们和奈奈看起来很熟。她们在聊什么？会不会提到他？会不会……问起他？

奈奈会怎么回答？

一股烦躁夹杂着冰冷的警惕感涌上心头。他不喜欢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不喜欢奈奈的生活圈子里，出现太多他无法完全评估和控制的变量。

尤其是，当那些变量，和他黑暗世界里的“麻烦”隐隐有所关联时。

他看到她送那两个女孩出门，站在门口微笑着挥手。阳光照在她身上，温暖明亮。

然后，她转过身，回到店里，并没有立刻开始忙碌，而是走到那个靠里的座位旁，伸手轻轻拂过桌面，眼神有些飘忽，脸上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复杂而柔软的神情。

她在想什么？

是不是……在想刚才那两个女孩说的话？那些话里，会不会有关于他的部分？

这个念头让他胸口发紧。他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

他应该离开。他有任务简报要看，有武器需要保养，有无数组织的事务需要处理。

但他的脚像钉在了地上。

他就这样站在阴影里，像个真正的幽灵，沉默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看着她因为手臂不便而略显笨拙地收拾茶具，看着她偶尔停下动作，望着某个地方出神，看着她最终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似乎想把什么念头甩开，然后重新打起精神，开始准备晚市的食材。

那种专注而温柔的神态，是他黑暗世界里永远无法拥有的光亮。

也是他此刻，无法移开目光的毒药。

园子的恋爱理论，像一颗无意间投下的石子，在奈奈心中漾开了涟漪。

而在她看不见的阴影里，那个被谈论的男人，正用他沉默而偏执的方式，守护（或者说，圈禁）着这片泛起涟漪的水面，不允许任何外界风浪真正波及。

他不知道什么是恋爱理论。

他只知道，她是他的光，他的宁静，他绝不允许任何人或事，将她夺走，或将黑暗带入她的世界。

即使这份“不允许”，本身或许就是最大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