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门口,谌致远静静伫立,目光落在银锭桥那头,看着两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柳丝掩映的桥尾,眸色沉沉,不知在思忖些什么。
常四公子在看什么呢?
常四姑娘凑到他身后,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只剩空荡荡的桥面,便转头打量着他,语气热络得像倒豆子。
常四自从上次你在琉璃厂大街击退杀手,救下轿中的我,我就一直在找你!
她眼神亮晶晶的,满是追忆与崇拜。
常四那天清晨,你一身青衫沾着晨露,从天而降,拳脚利落得不像话,一柄长剑舞得剑光霍霍、密不透风,一人就杀退了数十名黑衣杀手,真如天神下凡一般!我当时哪想到会有人来救我啊?我是代陆姑娘坐上那顶轿子的,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
常四你知道吗?我哥、纪先生他们都不信我的话,只当我胡言乱语。可偏偏是你,毫无缘由地救了我。那份感动,我一直挂在心上,时时刻刻都没忘。
常四说着,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语气愈发激动,
常四总算让我在这银锭桥头碰着你了!你看,这难道不是天意吗?这天意,可比小时候道士给我算命,说我有后宫之缘靠谱多了!
她话锋一转,脸上露出几分懊恼。
常四我在纪先生府上确实见到皇上了,可那天我压根没梳妆,脸上还沾着臭豆腐的酱汁,实在是冒犯了圣颜。我当皇后的梦就这么碎了,那段日子心里空落落的,整日抱着酒坛借酒浇愁,活得浑浑噩噩。
常四可就在那天,我在酒馆里喝酒时,无意间听到有人要害纪先生府上的陆姑娘,主使的还是当朝国舅爷!我再也坐不住了,说什么也得去通风报信。可我敲和珅府的门,小厮把我拦在门外;回草堂找纪先生,他又以为我喝多了胡言乱语,没一个人信我!
常四叹了口气,随即又眉飞色舞起来。
常四还好有你!你当时及时出现救了我,也让他们都知道自己错了。自那以后,我的人生总算找到点意义了——想想今天吃什么,明天穿什么,还有就是一定要好好报答公子你的救命之恩!
她霹雳巴拉说了一大堆,语气又急又快,眼底满是真切的热忱。谌致远缓缓转过身,看着她,语气温和。
谌致远姑娘如今能过得安好,便足够了。
常四这可不够!
常四抬手重重拍在他肩头,力道十足。
常四常四不仅要自己过得好,还要公子你也过得好!我听闻公子有意仕途,只是苦无门路。公子这就随我回去见我哥吧!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说起来也是他的救命恩人,他绝不会亏待你的。日后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对他而言不过是小事一桩!
谌致远望着常四,神色复杂难辨,眼底似有暗流涌动,却始终未多言。
常四忽然一拍脑门,像是想起了什么要紧事,挑眉道。
常四对了!方才那位钱沛钱大人,瞧着与你挺熟络的。可你也知晓,他是朝堂上出了名的清官直臣,骨头硬得很,向来不徇私情,你便是在他跟前费尽心思,怕是也难谋得半分助力,纯属枉然。
谌致远钱大人与先父是少年同窗,当年曾一同上京赴考,情谊深厚。
谌致远神色一正,语气庄重。
谌致远此番他听闻我进京赶考,便特意前来,见见故人之子罢了。
常四眨了眨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随即又露出几分迟疑。
常四原来你们还有这层渊源,关系倒是亲厚。这么一来,我倒有些犹豫了——还该不该替我哥招揽你呢?
谌致远闻言,抬手拱手一拜,语气疏离却不失礼数。
谌致远天色已然不早,常四姑娘还是早些回和府吧。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恐惹瓜田李下之嫌,于姑娘清誉不利。
这是要与她撇清关系?常四愣了愣,没料到他竟如此不为名利所动。但她很快回过神,唇边勾起一抹爽朗的笑。
常四即便你今日婉拒了我,我心里对你的救命之恩,也半分未减。你若日后改了主意,随时都能来找我,我一直等着你。
说罢,她屈膝福了一福,手中绣着沉鱼落雁图的团扇轻摇,裙摆扫过门槛,迈着轻快的步子转身出门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暮色里。
谌致远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眼底闪过一丝无奈,又有几分释然,随即转身走进了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