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碎雪拍打着苍梧岭的断岩,白烁拢了拢肩头的狐裘,指尖触到梵樾递来的暖玉符,指尖的凉意倏然散了大半。她抬眼望去,梵樾立在不远处的崖边,玄色衣袍被风雪吹得猎猎作响,侧脸的轮廓在漫天飞雪中冷硬如雕,唯有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无念石的‘贪’念碎片,应就在这苍梧岭的锁妖塔下。”梵樾收回目光,指节叩了叩腰间的裂魂鞭,“塔中镇着百年前被封印的贪狼妖,那妖以人心贪欲为食,你若靠近,需以清心咒护持,切不可被其幻象所惑。”
白烁点头,将梵樾早前教她的清心咒在心中默念数遍,掌心的无念石微光流转,似是与她的气息相呼应。她想起此前一路寻五念碎片的种种,从“恨”念缠身的忘川河,到“杀”念炽烈的血枫林,每一次险象环生,皆是梵樾挡在身前。起初她只当这妖王是为了解开七星燃魂印的反噬,可不知从何时起,他看她的眼神,不再是利用,而是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牵绊。
锁妖塔的石门沉厚如磐,梵樾挥鞭劈开缠在门上的妖藤,铁锈与腐土的气息扑面而来。塔内昏暗,唯有壁上的幽火磷光摇曳,每往下走一阶,便有无数细碎的低语钻入耳中,或诱以荣华,或惑以情爱,皆是人心最贪求的妄念。白烁只觉心头一阵燥热,脚步微滞,梵樾却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他的掌心微凉,力道却稳,那股熟悉的气息瞬间压过了周遭的妖邪蛊惑。
“莫分心。”他的声音低哑,落在耳畔,竟比清心咒更管用。白烁抬眸,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映着塔内的磷火,也映着她的身影,明明是妖域最令人忌惮的妖王,此刻却像个护着珍宝的守夜人。
行至塔底,贪狼妖的身形终于显现,它幻化成白烁儿时的模样,站在将军府的庭院里,手中捧着她幼时求而不得的长生锁,柔声唤道:“阿烁,只要你愿将无念石予我,我便让你爹娘回来,让你一生顺遂,再也不必寻仙问道,不必涉险受苦。”
白烁的心头猛地一颤,指尖微微发抖,那是她藏在心底最深的贪念——想要阖家团圆,想要安稳度日。可她抬眼看向身侧的梵樾,想起他为解七星燃魂印所受的苦楚,想起一路来并肩走过的险途,终是咬了咬牙,捏诀祭出桃木剑:“虚妄幻象,岂能乱我本心!”
桃木剑的灵光劈开贪狼妖的幻相,梵樾的裂魂鞭同时缠上妖身,银芒闪过,贪狼妖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化作一缕黑烟消散,一枚泛着暗金光泽的“贪”念碎片自妖身中飘出,落入无念石中。无念石嗡鸣一声,微光更盛,白烁只觉一股暖流涌入体内,与此前的“恨”“杀”二念相融。
走出锁妖塔时,风雪已停,天边竟透出一抹淡金的霞光。梵樾看着白烁额角的薄汗,伸手替她拂去发间的碎雪,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脸颊,两人皆是一怔,空气里忽然多了几分说不清的缱绻。
“只剩‘善’与‘爱’二念了。”白烁先收回目光,故作镇定地低头看着无念石,“待集齐五念,你解了燃魂印,我也能找到报恩的仙者,我们便……各归其位吧。”
梵樾沉默片刻,只道:“苍梧岭往南是忘忧谷,‘善’念碎片应在那里。路远且险,先歇一夜,明日再行。”他避开了她话里的“各归其位”,只将暖玉符往她手中又塞了塞,转身去寻落脚的山洞,玄色的背影在霞光里,竟透着几分落寞。
白烁握着暖玉符,望着他的背影,心头忽生贪念——这贪念,无关长生,无关安稳,只是想,这条路,能与他走得再久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