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谷的晨光漫过青竹梢头，揉碎在溪涧的碧波里，驱散了苍梧岭一路的凛冽。白烁坐在溪边的青石上，将浸了溪水的帕子拧干，转身看向不远处生火的梵樾。他褪去了玄色外袍，只着墨色中衣，挽着袖口添柴，侧脸的线条少了几分妖王的冷冽，多了些人间烟火的温和。
昨夜寻到的山洞避了风雪，梵樾守了半宿，只在天将亮时合了片刻眼。白烁瞧着他眼下淡淡的青影，心头微暖，又想起昨日锁妖塔外那句“各归其位”，喉间竟有些发涩。她攥了攥手中的帕子，走上前将帕子递过去：“擦擦手吧，方才见你添柴时沾了灰。”
梵樾抬眸接过，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下意识地顿了顿。他的指腹带着炭火的温度，粗糙却温热，白烁慌忙收回手，低头踢着脚下的石子，佯作看溪里的游鱼：“忘忧游鱼：“忘忧谷看着平和，‘善’念碎片会藏在何处？”
“忘忧谷的核心是慈心池，池中生着一株渡厄莲，百年才开一次，‘善’念碎片该附在莲心。”梵樾擦净手，将帕子叠好放在一旁，“渡厄莲认善念，唯有心怀至善之人靠近，莲才会绽放，旁人若强取，只会被池水中的业障反噬。”
白烁眸光微动：“那需我去取？我虽不敢称至善，但一路走来，只求护佑旁人，无半分害人之心。”
梵樾却摇头：“渡厄莲认的不是‘无恶’，是‘知恶仍善’。你我皆有执念，皆有杀业，需同往，以你之仁心，融我之戒念，方能让莲花开。”
两人沿着溪涧往谷中走，沿途草木葳蕤，偶有灵鹿衔花而过，竟不见半分妖邪之气。行至慈心池边，一池碧水如镜，中央的渡厄莲裹着青绿色的花骨朵，沉沉敛着，不见半分要开的迹象。
白烁刚要靠近，池水中忽然翻起黑浪，无数扭曲的面容自水中浮现，皆是过往被梵樾所杀的妖邪，或是白烁少时因家变迁怒误伤的生灵。那些怨怼的嘶吼缠上两人，白烁只觉心口发紧，梵樾却伸手揽住她的肩，沉声道：“不必惧，这些皆是心魔所化，直面便罢。”
他的声音稳如磐石，白烁定了定神，看着水中的幻象，轻声道：“我幼时失怙，迁怒于过路的灵狐，是我之过；后来寻仙，见妖便除，却不知有些妖只是守着一方故土，从未害人，亦是我之偏狭。”
梵樾亦垂眸，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那是七星燃魂印发作时，失控屠戮妖域的模样。他沉声道：“我为解燃魂印，曾视万物为棋子，哪怕伤及无辜，也未曾回头，是我之戾。但自遇你，知杀伐之外，尚有守护，知执念之外，尚有心安。”
话音落时，池水中的黑浪渐息，怨怼的面容消散无踪。中央的渡厄莲缓缓舒展花瓣，粉白的莲瓣层层叠叠，莲心处一枚莹白的“善”念碎片浮起，悠悠落入无念石中。无念石发出清越的声响，四道微光交织，只差最后一缕“爱”念，便要集齐。
莲香漫满幽谷，白烁望着梵樾，忽然想起苍梧岭的霞光，想起他替她拂去发间碎雪的指尖，心头的情意如池水上的涟漪，层层漾开。她刚要开口，却见梵樾望向谷口，眉头微蹙：“有人来了。”
循声望去，只见谷口立着一道素白身影，是此前在血枫林偶遇的仙门弟子凌霏。凌霏手持长剑，目光落在梵樾身上，满是警惕：“白烁师妹，此妖生性暴戾，你若被他蛊惑，迟早会引火烧身！我奉师门之命，特来劝你回头，随我回仙门，莫要再与妖为伍。”
白烁挡在梵樾身前，语气坚定：“凌师姐，梵樾虽为妖王，却从未害我，一路护我寻五念碎片，他的善恶，我比谁都清楚。仙门的规矩我记挂，但人心的对错，不该只以仙妖定夺。”
梵樾看着挡在身前的白烁，眸色渐柔，伸手轻轻按住她的肩头，对着凌霏道：“我与白烁的事，与仙门无关，若你执意相逼，我虽不欲动手，却也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
凌霏见两人相护的模样，面色涨红，扬声道：“好！好一个仙妖不分！他日你若悔悟，莫怪师门未曾提点！”说罢，甩袖而去。
谷中重归安静，白烁转过身，撞进梵樾盛满温柔的眼眸里。他抬手，指尖轻轻抚过她的发顶，低声道：“傻丫头，为了我，与仙门反目，值得吗？”
白烁仰头看他，晨光落在她的眼底，盛着细碎的光：“值得。因为我知道，你是值得的。”
一句话，撞碎了两人之间最后的隔阂，慈心池的水波轻晃，将两人的身影揉在一起，忘忧谷的风，也添了几分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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