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林夏的手指在控制台边缘攥出了白痕。七秒一次的脉冲，像根无形的线，从猎户座旋臂那头牵过来，缠在她的神经上。

“调星图。”她的声音比预想中稳，老周的机械义眼转了半圈，调出猎户座区域的三维投影。那片星域标注着“未探索红区”，联邦舰队在百年前曾折戟于此，据说那里的时空乱流能把战舰撕成分子级的碎片。

“脉冲源在……‘迷雾带’正中心。”老周的电子合成音里难得带了点迟疑，“头儿，那地方连探测器都飞不进去。”

林夏没说话。她打开加密档案，信标最后的画面在屏幕上重放：蓝色星球崩解时飞溅的碎片，像极了迷雾带外围观测到的星尘轨迹。还有那句“别回头”，此刻倒像是句反话——如果信标是示警，那猎户座的脉冲，又在呼唤什么？

三天后，“远航者九号”装上了最新的抗干扰护盾。林夏站在舷窗前，看着迷雾带在跃迁结束后铺展开来。那不是普通的星云，而是亿万细小的冰晶，反射着远处白矮星的光，像片冻结的雪原。脉冲信号在这里被冰晶折射，形成无数重影，七秒的间隔被拉得忽长忽短，像是有人在浓雾里敲着断续的钟。

“能量读数稳定，但……”老周突然顿住，屏幕上的脉冲波形里，混进了一段微弱的音频。

林夏戴上降噪耳机。起初是静电杂音，接着，一个极其古老的音节钻了进来，像是用某种非碳基生物的喉咙发出的，重复着三个音调。她猛地想起导师留下的古文明词典，其中一页标注着：“星语‘归’，发音同冰晶共振频率。”

就在这时，飞船突然剧烈震颤。护盾外的冰晶开始聚集，形成一道旋转的漩涡，漩涡中心是片纯粹的黑暗，比蟹状星云的那片虚空更幽深。而脉冲信号，正从黑暗深处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它在……指引我们进去。”老周的机械义眼闪烁不定，“但这不符合物理规律，头儿，那片黑暗的引力场是扭曲的。”

林夏看着漩涡中心。那里的黑暗不像吞噬光的虚无，反而像是某种介质，能让光线在里面蜿蜒穿行。她想起信标消融前的最后一丝光——或许那不是熄灭，是穿透了黑暗，抵达了这里。

“保持航线。”她推满操纵杆，“进去看看。”

飞船冲进漩涡的瞬间，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林夏看见无数记忆碎片在舷窗外掠过：蟹状星云的信标在建造时的模样，一群银色皮肤的生物将它嵌入陨石带；蓝色星球上，同样的生物举着能量武器，对抗从天而降的黑色物质；还有“失落舰队”的战舰，并非被乱流撕碎，而是主动冲进了这片黑暗。

脉冲信号在此刻变得清晰无比，七秒一次，像心脏在胸腔里擂动。当飞船穿出黑暗，林夏愣住了。

眼前是颗巨大的空间站，比联邦最大的星港还要庞大，外壳覆盖着和蟹状星云信标一样的蛛网状纹路。无数艘造型奇特的飞船悬浮在周围，有的来自联邦失落的档案，有的带着未知文明的标记。而空间站的核心塔楼上，一盏银色的灯正在闪烁，每七秒一次。

“那是……信标母站？”老周的声音发哑。

林夏的耳机里，那段古老的音节突然变得清晰：“归……归……”

她打开通讯频道，对着空间站发送了一段信号——那是蟹状星云信标最后的脉冲频率。

几秒钟后，母站回应了。不是脉冲，而是一段影像。画面里，银色皮肤的生物站在星图前，指着不断扩张的黑色物质，又指向母站，最后做出了一个双手合十的手势。

“他们在集合。”林夏突然明白，“蟹状星云的信标是哨站，示警的同时也在标记坐标。而这里，是他们最后的堡垒。”

母站的灯光闪烁得更快了，七秒的间隔缩短到三秒。林夏看向舷窗外，黑暗正从迷雾带边缘渗进来，像潮水漫过沙滩。

“头儿，接收到新的脉冲，来自银河系各个角落。”老周的屏幕上，无数个亮点同时闪烁，有的在联邦星域深处，有的在更远的未知星系。

林夏知道，这些信标一直在等。等某个文明接收到信号，穿过迷雾，找到这里。

她按下通讯按钮，用联邦通用语说：“地球文明，‘远航者九号’，报到。”

母站的灯光停顿了一秒，随即，一道更亮的光束冲天而起，穿透迷雾，射向宇宙深处。

这一次，不再是七秒一次的脉冲。

是召集的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