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衡的怀抱很紧，紧到冯宝宝几乎无法呼吸，但她只是安静地任由他抱着，继续小口小口地吃着肉干。
她能感觉到他在颤抖，能感觉到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她的颈窝，能感觉到他胸腔里那颗心脏跳得又快又重，像是随时会从喉咙里蹦出来。
这种感觉很奇怪。
以前受伤，都是自己找个地方躲起来，等伤口愈合，等体力恢复。没有人会这样抱着她，没有人会为她哭，没有人会这样……害怕失去她。
沈之谦递过来水囊，冯宝宝接过来喝了几口，干渴的喉咙终于舒服了些。她吃得很慢，但很认真，每吃一口，苍白的脸上就恢复一丝血色，呼吸也渐渐变得平稳有力。
沈之衡终于稍微松开了些力道，却依然将她圈在怀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仿佛一眨眼她就会消失。
“伤口……还疼吗？”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小心翼翼地看向她胸前那个已经不再流血、甚至开始缓慢愈合的贯穿伤。伤口边缘的皮肤下，那些诡异的幽蓝色纹路正在慢慢变淡、消散。
冯宝宝低头看了看，伸手摸了摸，诚实地说：“还有点疼，但是不碍事了。”
“什么叫不碍事了？”沈之衡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后怕的怒意，“那是贯穿伤！伤到了肺！还有剧毒！你知不知道你刚才……”
他哽住了，说不下去。
冯宝宝歪头看着他通红的眼睛，想了想，认真解释道：“我的身体，和你们不太一样。只要不是立刻死掉，只要还有口气，吃够东西，就能慢慢好起来。”
她说得那么理所当然，像是在说“天冷了要加衣服”一样平常。
沈之衡和沈之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难以理解。
“不一样……是什么意思？”沈之衡艰难地问。
冯宝宝蹙眉思考，似乎在组织语言：“就是……恢复得快。伤口会自己长好，毒也会自己排掉。但是要吃东西，很多很多食物，补充消耗掉的……嗯……‘能量’？”
她用了“能量”这个词，而不是“气血”或“元气”，这让她的描述听起来更加非人。
沈之谦作为医生，职业本能让他忍不住追问：“这种恢复能力，有极限吗？如果伤到心脏或者大脑呢？如果失血超过一定限度呢？”
冯宝宝看着他，眼神清澈：“不知道。没试过。”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但是刚才那个伤，我觉得……应该还死不了。就是会睡一会儿，等身体自己修好。”
“睡一会儿……”沈之衡重复着这三个字，想到她刚才冰冷僵硬、毫无生息的样子，心脏又是一阵抽痛。他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哑声道：“以后不许这样了。”
“不许哪样？”冯宝宝问。
“不许再挡在我前面。”沈之衡看着她，一字一句，郑重得像在立誓，“再遇到危险，你要躲开，要保护好自己。我……我可以保护自己。”
冯宝宝眨了眨眼，似乎在消化他的话。然后，她摇了摇头：“不行。”
“为什么？”沈之衡心头发紧。
“因为，”冯宝宝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胸口，“你身体里的‘坏东西’不稳定。刚才那种情况，你躲不开。我能躲开，也能挡得住。”
她说得那么理所当然，逻辑清晰得让沈之衡无言以对。
是，刚才那一刻，他被诅咒反噬和理智拉锯所困，确实躲不开那致命一击。如果不是她挡下，现在躺在这里冰冷僵硬的，就是他了。
可是……
“那也不行。”沈之衡固执地说，“我宁可自己死，也不要看你受伤。”
冯宝宝看着他，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困惑：“为什么？”
“因为……”沈之衡张了张嘴，却发现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一句，“因为你很重要。”
比他的命更重要。
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但冯宝宝似乎从他的眼神里读懂了什么。她安静地看着他，看了很久，久到沈之衡几乎以为她不会再说话。
然后，她轻轻“哦”了一声。
没有感动，没有羞涩，没有任何符合常理的情绪反应。只是一个简单的“哦”，表示她听到了，知道了。
但沈之衡却莫名觉得，这个“哦”里，似乎包含了某种承诺——她听到了，但她下次可能还是会这么做。
这个认知让他既感动又无力。
“先别说这些了。”沈之谦打断了两人的对视，将更多的食物和水递给冯宝宝，“冯姑娘，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除了饿，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晕吗？呼吸顺畅吗？”
冯宝宝接过食物，一边吃一边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然后回答：“饿，很饿。头不晕，呼吸……有点疼，但是慢慢在变好。就是……没什么力气。”
她说着，又咬了一大口肉干，嚼得认真。
沈之谦仔细观察着她的脸色和伤口，发现那可怕的贯穿伤真的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愈合。虽然没有瞬间复原那么夸张，但这种恢复速度，已经彻底颠覆了他作为医者的认知。
“哥，”他压低声音对沈之衡说，“冯姑娘的体质……恐怕远非常人。这种恢复力，已经超越了医学能解释的范畴。”
沈之衡何尝不知。他早就知道她非同一般，从她展露那匪夷所思的力量开始，他就知道她不是普通人。但直到此刻，亲眼看到她从“死亡”中归来，他才真正意识到，她身上的秘密，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惊人。
但这又如何呢？
她就是冯宝宝。是那个在雨夜巷口被他捡回来的阿宝，是那个懵懂却纯粹、强大却单纯的少女，是那个……愿意为他挡刀、差点死掉的人。
其他的，都不重要。
夜幕完全降临，雪原上的气温急剧下降。
沈之谦重新生旺了火堆，又用找到的树枝和油布搭了个简易的挡风棚。冯宝宝吃了很多东西——几乎吃光了他们所有的存粮——然后靠在沈之衡怀里，渐渐睡去。
她的呼吸很平稳，脸色也比之前红润了许多。胸前伤口处的幽蓝色纹路已经完全消失，只剩下一个粉红色的、正在快速愈合的疤痕。
沈之衡抱着她，让她靠在自己胸膛上，用披风将她裹得严严实实。他不敢睡，也睡不着，只是静静地听着她的呼吸声，感受着她胸膛的起伏，确认她是真的活着，真的在这里。
沈之谦坐在火堆另一侧，看着兄长小心翼翼抱着冯宝宝的样子，心中百感交集。
百年了，他从未见过兄长对谁如此珍视，如此……害怕失去。
“哥，”他轻声开口，“等冯姑娘好些了，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沈之衡的目光从冯宝宝脸上移开，看向远处黑暗中的群山，眼神逐渐变得锐利：“沐梨花死了，但‘神谕’组织还在。他们不会就此罢休。而且……”
他低头看向怀中安睡的冯宝宝，“宝宝身上的秘密，恐怕与‘神谕’追寻的东西，有着某种关联。我们必须主动去查明真相，不能坐以待毙。”
“去哪查？”沈之谦问。
沈之衡沉默片刻，缓缓吐出两个字：“江南。”
“江南？”
“嗯。”沈之衡点头，“沐梨花留下的资料里，隐约提到过，‘神谕’在江南有重要的据点，而且……似乎与几十年前一桩轰动江南的奇案有关。那里，可能有我们要的答案。”
更重要的是，江南气候温暖，物产丰饶，更适合冯宝宝休养恢复。
沈之谦明白了兄长的用意，点头道：“好，那就去江南。等冯姑娘恢复了体力，我们就出发。”
火堆噼啪作响，火星升腾，没入寒冷的夜空。
沈之衡将冯宝宝往怀里拢了拢，用脸颊轻轻贴了贴她的额头。
温热的。
活的。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
失而复得的感觉，让他几乎要感谢上苍。
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沉重的责任和决心。
他不能再让她受伤。
他要变强，强到足以保护她，强到不需要她再挡在自己面前。
他要查明一切真相，扫清所有威胁，给她一个安稳的未来。
怀中的冯宝宝似乎梦到了什么，咂了咂嘴，含糊地嘟囔了一句：“还要吃……”
沈之衡忍不住轻笑，心中的阴霾被这稚气的话语驱散了些许。
“好，”他低声应道，像是在承诺，“等到了江南，给你买很多很多好吃的。”
冯宝宝在睡梦中，嘴角似乎微微翘了翘。
夜还很长。
但这一次，他们都在。
而前路，无论多么艰险，他们都会一起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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