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再次洒落雪原时，冯宝宝已经可以自己站起来了。
她胸前那个原本狰狞可怖的贯穿伤，如今只剩下一条淡粉色的、微微凸起的疤痕，在晨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若不是亲眼见过她昨天奄奄一息的样子，任谁也无法相信这伤口是在不到一天前留下的。
沈之谦作为医者，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在征得冯宝宝同意后，仔细检查了她的伤口和脉象。
“脉象平稳有力，气血充盈……”他喃喃自语，眼中满是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就算是最顶级的补药，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间让重伤失血之人恢复到这种程度……”
冯宝宝正在啃最后一点肉干，闻言含糊地说：“不是药的问题。是我自己的‘炁’，在修身体。”
“炁？”沈之谦抓住了这个陌生的词。
“嗯，”冯宝宝点头，伸出食指，指尖凝聚出一缕乳白色的光晕，“就是这个。它在我身体里自己转，哪里坏了就修哪里。但是修东西要材料，所以要吃东西。”
她说得简单直白，仿佛在解释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道理。
沈之谦看着那缕蕴含着勃勃生机的光晕，心中震撼无以复加。他行医百年，见过无数奇人异士，甚至自身也因血脉异变而拥有特殊能力，但像冯宝宝这样，能如此直观地操控并运用这种本源生命能量的，闻所未闻。
“这种‘炁’……是每个人都能修炼的吗？”他忍不住问。
冯宝宝偏头想了想，摇头：“不知道。我醒来就会了。但是，”她指了指沈之衡，“他身体里也有‘炁’，但是很乱，很凶，和那个‘坏东西’混在一起了。”
沈之衡闻言一怔。他一直以为体内的诅咒是一种纯粹的外来邪恶力量，从未想过那或许也是某种性质的“炁”，只是被污染、扭曲了。
沈之谦却若有所思：“哥，或许……冯姑娘的‘炁’，之所以能压制你的诅咒，正是因为它们是同源但不同性质的能量？就像水能克火，但水和火其实都是能量的一种表现形式？”
这个推测让沈之衡心中一动。如果真是这样，那是否意味着，只要他学会掌控自己体内这种“炁”，就能反过来控制甚至净化诅咒？
“宝宝，”他看向冯宝宝，“你能……教我控制这种‘炁’吗？”
冯宝宝吃完最后一口肉干，拍了拍手，很干脆地回答：“不能。”
沈之衡一愣：“为什么？”
“因为，”冯宝宝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只知道怎么用自己的。怎么教别人，我不会。”
她说得很坦然，没有任何藏私的意思，是真的不会。
沈之衡有些失望，但也理解。冯宝宝的力量似乎更多源于本能，而非系统修炼，她确实可能不知道如何传授。
“不过，”冯宝宝又补充道，“我可以帮你‘看着’你身体里的‘炁’。如果它又要乱跑，我就帮你按住它。”
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直接的帮助方式了。
沈之衡心中一暖，温声道：“好，那就拜托宝宝了。”
休整完毕，三人清理了临时营地的痕迹，开始朝山外走去。
下山的路比上山时好走许多。一来积雪渐薄，二来冯宝宝恢复了大半体力后，可以轻松地在前方开路。她甚至不需要动用炁，仅凭对身体力量和平衡的精妙掌控，就能在陡峭湿滑的山路上如履平地。
沈之衡跟在后面，看着她轻盈的背影，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终于稍稍松弛。
她还活着。
她能走，能跳，能吃，能和他说话。
这就够了。
沈之谦走在最后，默默观察着兄长和冯宝宝的互动。他注意到，沈之衡的目光几乎时时刻刻都落在冯宝宝身上，那种专注和珍视，是百年间他从未在兄长眼中看到过的。
而冯宝宝对兄长的态度也很特别。她不像普通女子那样羞涩或矜持，也不会刻意讨好或回避。她就那样坦然地接受沈之衡的关心和照顾，同时也会理所当然地为他考虑，甚至不惜性命。
这是一种非常纯粹、非常直接的关系，不掺杂任何世俗的算计或矫饰。
沈之谦忽然觉得，或许这样的冯宝宝，才是最适合经历了百年孤寂、内心早已冰封的兄长的人。
走了大半天，他们终于出了雪山区域，来到山脚下一个小镇。
小镇不大，只有一条主街，几家客栈和商铺。时值隆冬，街上行人稀少，显得有几分萧条。
三人都换了便装——沈之衡和沈之谦做了简单的易容，掩去了过于出众的相貌特征；冯宝宝则重新戴上了那个灰扑扑的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
即便如此，三人一进小镇，还是引起了些许注意。毕竟在这种偏僻之地，一下子出现三个气质迥异的外乡人，总是引人瞩目的。
他们找了家看起来最不起眼的小客栈住下。客栈老板是个佝偻着背的老头，眼神浑浊，话也不多，收了钱便给了钥匙，并不多问。
房间很简陋，但还算干净。冯宝宝一进屋，就摘下兜帽，长长舒了口气：“终于有床了。”
她看起来确实累了。虽然伤口愈合了，体力也恢复了大半，但失血和重伤带来的元气损耗，显然不是靠一天进食就能完全弥补的。
“你先休息，”沈之衡将房间让给她，“我和之谦去置办些路上用的东西，顺便打听打听消息。”
冯宝宝点点头，也不客气，脱了外衣就钻进了被窝，几乎是瞬间就睡着了。
沈之衡站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轻轻替她掖好被角，这才悄声退出房间，带上了门。
楼下，沈之谦已经等在那里。
“哥，我刚才在楼下听到几个客商在闲聊，”他压低声音，“说最近南下的路不太平，好几拨商队都在半路被劫了，官府查了半个月也没个头绪。”
沈之衡皱眉：“劫匪？”
“不像普通的山贼，”沈之谦摇头，“那些客商说，劫道的人身手诡异，来去如风，而且……专挑携带特殊货物或者有特殊人员的商队下手。”
特殊人员？
沈之衡心中一凛。难道又是“神谕”的人？他们已经把触角伸到这种偏僻的商道上了？
“还有，”沈之谦继续道，“我听到他们提到一个地名——‘落枫镇’。说是江南那边最近不太平，好几个靠近山区的小镇都出现了怪事，其中闹得最凶的就是落枫镇。有人说那里闹鬼，有人说出了妖物，官府也束手无策。”
落枫镇……
沈之衡记下了这个名字。沐梨花留下的残缺资料里，似乎隐约提到过这个地名，但当时信息太过零碎，他并未深究。
现在看来，有必要去一趟了。
“我们在这里休整两日，”沈之衡做出决定，“等宝宝完全恢复，就启程南下。第一站，就去这个落枫镇。”
沈之谦点头：“好。我去准备马车和干粮。哥，你也去休息吧，这两天你几乎没合眼。”
沈之衡确实很累。身体上的疲惫还在其次，主要是精神一直高度紧绷，此刻松懈下来，困意便如潮水般涌来。
他回到房间，冯宝宝已经睡熟了，呼吸均匀绵长。他没有去另一张床，而是搬了把椅子坐在她床边，就这样看着她睡。
月光从窗户纸透进来，朦胧地映在她脸上。她的睡颜很安静，眉眼舒展，少了醒时那种懵懂又疏离的气质，多了几分属于少女的柔软。
沈之衡看着看着，眼皮越来越沉。
最后，他趴在床沿，也睡着了。
这是百年来，他第一次在另一个人身边，睡得如此安心。
夜很深。
小镇很静。
而在遥远的江南，那个名叫落枫镇的地方，一场新的风波，正在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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