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宝宝睁眼的刹那，实验室的时间流速仿佛变得异常缓慢。
她眸中的星河缓缓流转，周身升腾的乳白色炁焰不再柔和，而是变得炽烈、威严，如同实质的火焰。火焰中，隐约有金色的古老符文明灭闪烁，每一个符文都仿佛蕴含着天地初开时的至理。
融合怪物体内的沐梨花意识发出尖锐的嘶鸣，那是生物面对更高维度存在时本能的恐惧：“这是什么……不可能……这世界不该有这种力量……”
冯宝宝没有回答。她只是抬起右手，对着怪物，轻轻一握。
无声无息间，怪物周身狂暴的暗红色能量场，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开始向内坍缩、挤压！
“咔嚓——咔嚓——”
怪物体表的暗金鳞片寸寸碎裂，背后的骨翼扭曲折断，那颗暗红色的晶体“眼”疯狂闪烁，试图挣脱这无形的束缚，却无济于事。
“不……不！我是神……我应该是神！”沐梨花的声音在怪物体内绝望地尖叫。
冯宝宝的表情依然平静，但那双星河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淡的……厌恶？
“吵。”
她五指收紧。
“噗——！”
怪物的身躯，连同体内的沐梨花意识，在那一握之下，如同被捏碎的腐朽木偶，瞬间爆裂、粉碎、湮灭！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残肢断臂横飞。那融合了陨坑核心能量、沐梨花疯狂意志的怪物，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化作了最细微的能量尘埃，消散在空气中。
实验室里死寂一片。
只有仪器短路发出的“滋啦”声，以及墙壁裂缝扩大时碎石落地的簌簌声。
冯宝宝周身的炁焰缓缓收敛，眸中的星河也逐渐隐去。她的脸色异常苍白，比最上等的宣纸还要白上三分，几乎透明。一缕鲜血，从她嘴角缓缓溢出，顺着下颌滴落，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绽开暗红的花。
她晃了晃，却没有倒下，而是转身，看向身后的沈之衡。
沈之衡还维持着诅咒解放的状态，猩红的眼眸中疯狂与理智激烈交战。他看着冯宝宝，看着她嘴角的血，看着她苍白到极致的脸，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宝……宝……”他的声音嘶哑破碎。
冯宝宝想朝他走过去，脚步却虚浮踉跄。她抬手想擦掉嘴角的血，却发现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就在这一刻——
异变再生！
实验室角落的阴影中，一道早已潜伏多时的黑影骤然暴起！那是沐梨花留下的最后后手——一个完全抹去了自我意识、只剩下杀戮指令的终极改造体！它之前一直处于假死状态，直到此刻才被预设程序激活！
它的目标，不是冯宝宝，而是状态最不稳定、最容易击杀的——沈之衡！
黑影的速度快如鬼魅，手中淬着剧毒幽蓝光芒的利刃，直刺沈之衡毫无防备的后心！
“哥！小心！”沈之谦的嘶吼同时响起。
沈之衡感觉到了背后的杀机，但诅咒力量反噬的痛苦和理智的拉锯，让他的反应慢了致命的一瞬。
他躲不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纤细的身影，用尽最后的力量，挡在了他的身前。
是冯宝宝。
她没有时间调动炁，没有时间施展任何招式。她只是本能地，用自己纤瘦的身体，挡在了沈之衡与那柄淬毒利刃之间。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沉闷而清晰。
时间，在这一刻定格。
沈之衡猩红的瞳孔，猛地收缩到极致。他看见，那柄幽蓝的利刃，从冯宝宝的前胸透出，刃尖距离自己的心脏，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
温热的液体，溅在他的脸上。
是血。
冯宝宝的血。
“你……”冯宝宝低头看了看穿透自己胸口的利刃，又抬头看向沈之衡，眼中有一丝茫然，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她还是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想给他一个“别担心”的表情，却只涌出更多的血。
“不……不……”沈之衡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冯宝宝身后的黑影还想抽刀再刺，但冯宝宝用最后的力气，反手抓住了穿透身体的刃身。乳白色的炁从她掌心爆发，顺着利刃逆冲而上！
“咔嚓！”
黑影持刀的手臂连同半边身体，瞬间被炁劲震成齑粉！残躯轰然倒地，再无声息。
做完这一切，冯宝宝身体一软，向后倒去。
沈之衡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她。
她的身体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又沉重得让他双臂颤抖。他跪倒在地，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手忙脚乱地想捂住她胸前那个恐怖的血洞，可温热的鲜血从他指缝间汩汩涌出，怎么也止不住。
“宝宝……宝宝你看着我……看着我！”沈之衡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从未有过的恐慌，“之谦！之谦你快过来！救她！救她啊！”
沈之谦挣扎着爬过来，撕开冯宝宝伤口处的衣物。只看了一眼，他的心就沉到了谷底。
伤口贯穿胸腔，伤及肺腑。更可怕的是，那利刃上的剧毒已经随着血液循环扩散，冯宝宝的皮肤下开始浮现诡异的幽蓝色纹路。她的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
“哥……伤太重了……毒也太厉害……”沈之谦声音发颤，手忙脚乱地翻找医疗箱，拿出所有能用的止血剂、解毒剂，可那些药敷在伤口上，瞬间就被涌出的鲜血冲开。
“用你的血！用你的血救她！”沈之衡抓住弟弟的手臂，眼中是近乎癫狂的祈求，“之谦，求你了，用你的血……”
沈之谦痛苦地摇头：“我的血只对沈家血脉的诅咒有缓解作用……对外伤和这种剧毒……没用……”
“那怎么办……那怎么办……”沈之衡抱着冯宝宝越来越冷的身体，一遍遍重复着，像个无助的孩子。
冯宝宝艰难地抬起眼皮，看着沈之衡布满血丝、写满绝望的眼睛。她想说什么，却只是咳出更多的血沫。
她伸出手，冰凉的手指，轻轻碰了碰沈之衡的脸颊，似乎想擦掉他脸上的血和泪。
“别……哭……”她气若游丝，每个字都耗尽力气，“丑……”
说完这两个字，她的手无力地垂下。
眼睛，缓缓闭上。
呼吸，停了。
胸口不再起伏。
世界，在沈之衡的感知里，瞬间失去了所有颜色和声音。
他僵在那里，抱着怀中渐渐冰冷的身躯，一动不动。
“宝宝？”他轻声唤，像怕吵醒她。
没有回应。
“宝宝，别睡了，我们该走了。”他语气温柔，像在哄闹脾气的孩子。
依旧没有回应。
沈之谦探了探冯宝宝的颈动脉，又俯身听了听她的心跳。良久，他颓然坐倒，声音干涩：“哥……她……走了。”
“胡说！”沈之衡猛地抬头，猩红的眼眸死死盯着弟弟，“她没走！她只是累了！她只是睡着了！她那么厉害……怎么会死……怎么会……”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压抑的呜咽。他低下头，将脸埋进冯宝宝冰冷的颈窝，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实验室彻底崩塌了。
沈之谦强撑着，半拖半拽地将沈之衡和冯宝宝的“遗体”带离了即将完全坍塌的山谷。
外面，天已经亮了。
朝阳初升，金色的阳光洒满雪原，却驱不散彻骨的寒意。
沈之衡抱着冯宝宝，坐在一片相对干净的雪地上。他小心翼翼地擦去她脸上的血污，整理她凌乱的头发和衣物，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易碎的珍宝。
他不再说话，只是抱着她，看着她安详却苍白的脸，眼神空洞得可怕。
沈之谦在一旁生起一堆火，想要劝哥哥放手，让冯宝宝入土为安。可每次走近，看到沈之衡那死寂的眼神，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时间一点点流逝。
太阳升到中天，又渐渐西斜。
沈之衡就那么抱着冯宝宝，坐了一整天。不吃不喝，不动不说话，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
他身上沾满了她的血，已经干涸发黑，在素色的衣衫上格外刺眼。可他浑然不觉，只是固执地抱着她，好像这样就能留住她逐渐消散的温度。
“哥……”沈之谦终于忍不住，哑声开口，“天快黑了……让冯姑娘……安息吧。她若在天有灵，也不愿看你这样……”
沈之衡缓缓抬头，看向弟弟。他的眼睛布满血丝，干涩得流不出一滴泪，只有深不见底的痛苦和绝望。
“之谦，”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你知道吗……是我害死了她。”
“哥，不是你的错……”
“是我！”沈之衡打断他，情绪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如果不是为了压制我的诅咒，她不会消耗那么大……如果不是为了保护我，她不会挡那一刀……是我……都是因为我……”
他低下头，额头抵着冯宝宝冰凉的额头，声音破碎不堪：“你总是说……我欠你两次……现在……我欠你一条命了……宝宝……你起来啊……起来让我还啊……”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映在洁白的雪地上，凄凉得让人心碎。
沈之谦别过头，不忍再看。
夜幕降临，寒风再起。
沈之衡依然抱着冯宝宝，像抱着全世界最后的温暖。
直到——
怀中冰冷的身躯，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沈之衡浑身剧震，猛地低头。
冯宝宝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接着，是第二下。
然后，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眸子里有些茫然，有些困惑，但清澈依旧。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沈之衡，看着他通红的眼睛，看着他憔悴不堪的脸，看了很久。
然后，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用微弱但清晰的声音说：
“饿。”
沈之衡呆住了。
沈之谦也呆住了。
冯宝宝皱了皱眉，似乎不满他们的反应，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理所当然的委屈：
“流了那么多血……要吃好多好多东西……才能补回来。”
沈之衡依旧没反应，只是死死盯着她，仿佛在确认这是不是自己悲伤过度产生的幻觉。
冯宝宝叹了口气，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嘶”了一声。
这一声，终于惊醒了沈之衡。
“宝宝……宝宝你真的……”他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手忙脚乱地扶住她，想碰她又不敢碰，“你别动！别动！伤口……你的伤口……”
“伤口？”冯宝宝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已经不再流血、甚至开始缓慢愈合的伤口，又摸了摸肚子，认真地说，“伤口没事。肚子，有事。很饿。”
她看向沈之谦：“医生，有吃的吗？”
沈之谦这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从行囊里翻出仅剩的干粮和肉干。
冯宝宝接过来，开始小口小口地吃。她吃得很慢，很认真，每吃一口，苍白的脸上似乎就恢复一丝血色。
沈之衡跪坐在她身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看着她又活过来，看着她吃东西，看着她真实地存在于自己眼前。
巨大的悲伤与巨大的狂喜交织在一起，冲击得他几乎崩溃。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极轻极轻地，碰了碰冯宝宝温热的脸颊。
真实的温度。
不是幻觉。
他的宝宝……真的回来了。
滚烫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雪地上，融化出小小的坑。
他一把将冯宝宝紧紧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里，却又小心地避开了她的伤口。
“对不起……对不起……”他一遍遍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哽咽，“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让你受伤了……我发誓……”
冯宝宝被他抱得有些喘不过气，嘴里还塞着肉干，含糊不清地说：“你轻点……我还在吃饭……”
但她没有推开他。
她安静地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剧烈的心跳和滚烫的泪水，继续认真地吃着手里的食物。
月色下，雪原上。
一个人死而复生，一个人在失而复得后喜极而泣。
沈之谦站在不远处，看着相拥的两人，脸上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眼中却也泛起了泪光。
夜还很长。
但黎明，终会再次到来。
而这一次，他们都会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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