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风穿过回廊,纸门轻颤。月光斜切进书房,将地板分成明暗两半。
桌面上,两枚青铜卷轴残片静静并列。边缘的锈迹像是干涸的血,斑驳而沉默。指尖抚过接缝处——咔。一声微不可闻的咬合声响起,金属内部似乎有某种机关被唤醒。
星图浮现。
不是绘制,而是“显影”。如同墨水从铜绿中渗出,银线缓缓延展,在卷轴中央交织成阵。北斗倾斜,北极星偏移0.3度,猎户腰带三星呈倒挂之势。
与手冢家徽重叠时,锁扣松动。
家徽背面浮现出原本看不见的刻痕——山形纹、波浪环、中央一道垂直裂隙。当星图嵌入裂隙瞬间,整块青铜开始共振。低频震动传入手骨,仿佛听见地底深处某座门扉开启的声音。
窗外,乌鸦惊飞。
二十年前的那个夜晚,也是这样的星象。
政变发生于子时三刻。天象官记录:“紫微动摇,荧惑守心。”皇宫禁军调动,火光照亮了整个东山。母亲最后一次出现在监控画面里,是抱着密封箱走入地下通道。之后,所有记录被抹除。
但星象不会说谎。
这组坐标精确到经纬七秒。定位结果跳出那一刻,呼吸停滞。
母亲实验室旧址。
那片废墟早在三年前就被夷平,官方公告称“因地质塌陷风险过高,永久封闭”。地图上只剩下一个灰色方框,标注着“危险区域,禁止入内”。
可现在,卷轴显示的光点,正落在原建筑B-4区下方17米。
那里曾是她的私人研究室。门禁密码由她亲手设定——生日加一个数字:7。
为什么是7?
记忆碎片闪现:小时候发烧,她在床边哼过一首歌。七个音符循环往复,像某种频率校准。后来才知道,那是她团队研发的神经共鸣编码基础音阶。
手指无意识摩挲耳后——那里有一道细小疤痕。幼年体检时留下的?不。更像植入痕迹。
突然意识到什么。
猛地起身,拉开抽屉翻找医疗档案。扫描仪启动,红外穿透皮肤组织成像。
皮下,微型芯片轮廓清晰可见。型号未知,加密等级S级。激活信号频率……与卷轴共振频率一致。
寒意自脊椎升起。
她早就准备好了。
不只是逃亡计划。是传承。是等待重启的指令。
外面雨落下来。
雨滴击打屋檐,节奏逐渐与脑海中的七音符重合。一步,一步,走向玄关。鞋带系紧,外套拉链拉至下巴。伞未带。
雨越下越大。
街道空无一人。路灯在水洼里扭曲成光柱。脚步没有停顿。地铁早已停运,步行需要四小时十七分钟。但每一步都在缩短距离。
风裹挟雨水灌进领口。冷得清醒。
二十年来第一次,不再怀疑那些梦里的画面:白大褂女人背对镜头操作仪器,屏幕上跳动着相同星图;警报响起,她转身,嘴唇开合,无声留下一句话。
现在懂了。
那不是告别。
是坐标输入完成后的确认指令。
身体比思维更快做出反应。奔跑起来。肌肉记忆牵引步伐,路线自动浮现——不是靠导航,而是脑中某个沉睡模块正在苏醒。
转过第三个街角,摄像头捕捉到身影。红点锁定,警报未响。系统识别出生物特征后,自动降级为观察模式。
他们也在等。
等这个时刻。
雨幕中,前方隧道入口漆黑如渊。标牌早已锈蚀脱落。可我知道,走下去,就是废弃地铁支线D7——通往旧实验室的唯一地面路径。
脚步踏入黑暗。
身后,最后一盏路灯熄灭。
空气变得厚重。潮湿带着铁锈味涌入鼻腔。墙壁渗水,滴滴答答,如同倒计时。手腕上的表停在23:59,不再走动。
但不需要时间了。
体内某种东西已开始同步。
星图在脑海中旋转,指引方向。左转,直行三百步,右转下阶梯。每一处转折都熟悉得令人窒息——仿佛走过千百遍,只是今夜才真正醒来。
阶梯尽头,一扇金属门矗立。
表面覆盖藤蔓与苔藓,中央凹槽形状与卷轴完全吻合。伸手取出青铜残片,插入瞬间,电流窜过全身。
认证通过。
门缓缓开启,内部蓝光渐亮。
尘埃飞舞,照亮空中悬浮的全息投影——
【项目代号:七星】
【主研人员:手冢 明理】
【状态:休眠终止,重启程序启动中……】
投影下方,一张照片静静贴在控制台旁。
母亲穿着实验服,怀里抱着婴儿。目光温柔,却透着决绝。照片背面一行小字:
> “当你看到这里,说明你已经成为了能抵达真相的人。不要相信任何‘已知’的历史。记住,星星从不说谎。”
指尖触碰屏幕。
加载条开始推进。文件名逐一浮现:
- 【基因序列·继承者匹配报告】
- 【跨维度空间锚点部署日志】
- 【第零号实验体觉醒记录 v.20年前】
最下方,还有一个未命名文件夹。图标是闪烁的七芒星。
心跳加速。
这不是终点。
这才是开始。
空气中有种微妙的震颤,像是某种频率正在逼近。远处传来机械运转声,沉闷而规律,如同心跳复苏。
走廊深处,一盏应急灯忽明忽暗。
忽然,耳边响起极轻的一声“滴”。
像是芯片与系统完成了首次握手。
视野边缘,浮现出半透明界面:
【欢迎回来,T-7】
【身份验证:完全匹配】
【权限等级:最高】
【任务更新:寻找另一名继承者】
文字一闪而逝。
再抬眼,前方通道裂开一道缝隙。风吹进来,带着熟悉的气息——消毒水混合樱花香。
那是她常年使用的护手霜味道。
脚步迈向前。
没有回头路。
也没有退路。
只有光,在尽头等着。
一步一步。
接近真相。
接近她。
雨还在下。
但世界已经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