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风从走廊尽头灌进来，带着铁锈和雨前的闷味。江临川站在天台边缘，指尖摩挲护腕内侧的凹槽。金属微震，像心跳，又像某种低频信号在皮下爬行。

越前龙马的声音从耳机传来，短促、冷静：“三十七人，已入校域。路线分七组，全部指向B区天台。”

没有多余字。

江临川闭眼。记忆合金的残片藏在左膝关节囊外，是昨夜从卷轴里剥离的最后一段编码。它曾属于“暗卫”初代首领的战术中枢——而现在，它正与护腕反制器产生共振。

嗡。

一声极轻的鸣响，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他低头，解开护腕，将那枚蜷曲如蝶蛹的银色薄片取出。它在掌心缓缓舒展，映出城市上空被云层压得发紫的天光。数据流自边缘渗出，无声滑过视野：频率匹配度78.3%……目标锁定概率上升至61%。

还不够。

他蹲下身，从战术包底层抽出一段未激活的记忆合金条。冷锻工艺，纳米层叠结构，是他用最后三小时从废弃卷轴中提炼出的临时支架材料。手指划过合金表面，留下指纹热痕。加热模块启动，蓝焰一闪即灭。

膝盖弯曲，旧伤处传来钝痛。那是三年前在东京地下赛场留下的裂痕，也是他第一次正面击溃暗卫先锋时付出的代价。当时没人相信一个外来者能撕开他们的阵型。更没人相信，他会把对手的神经反馈系统逆向植入自己体内。

现在，那套系统正在苏醒。

合金软化，贴合膝骨轮廓，重新凝固。过程无声，却让额角渗出一层细汗。他咬住呼吸，不让痛感溢出半分。

远处钟楼敲了九下。

每一声都像踩在神经线上。

耳机再度响起：“C组已绕至东侧楼梯，携带高频脉冲刃。E组停滞于实验楼二层，疑似察觉干扰信号。”

江临川站起，活动左腿。新支架与神经接驳完成度82%，延迟0.4秒。勉强可用。

他望向天台中央那根锈蚀的通风管。十年前，这里曾是校园广播站的发射塔。如今只剩空壳。但卷轴碎片中的地图标记显示——这里是“节点零”。

也是暗卫首领每次行动必经的信息交汇点。

他走过去，撬开底部暗格。尘埃落下，露出一块嵌入墙体的数据接口。黑色，六角形，边缘有灼烧痕迹。显然是被人强行拔除过。

但他知道，只要核心未毁，残留信号仍可激活。

他将护腕反制器插入接口。

咔嗒。

整座天台忽然一颤。

不是物理震动，而是感知层面的扭曲——空气变得粘稠，光线出现毫秒级延迟，连呼吸都像是被拉长。这是“场域重建”的前兆。

暗卫使用的不是普通通讯网，而是一种基于共振原理的隐匿信息场。他们通过特定频率的人体生物电波传递指令，实现无语言协同作战。普通人无法感知，唯有经历过改造或拥有同等频率载体的人才能捕捉。

而现在，江临川成了诱饵。

护腕开始发热，数据回流涌入脑海。画面碎片闪现：黑衣人影列队前行，步伐一致，呼吸同步；某人右肩微沉，左膝弯曲角度比他人多出3.2度——那是旧伤，也是破绽。

首领。

他在人群中行走，却不参与节奏。反而像是观察者，在测试这支队伍的极限。

江临川睁开眼。

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拔出反制器，迅速拆解外壳，露出内部六根细如发丝的导线。然后，将其中一根连接至记忆合金支架暴露的接驳口。

神经直连。

剧痛炸开。

仿佛有人拿烧红的铁针刺入脊椎。但他没松手。反而加大电流输出。

视野瞬间被染成深蓝。

所有声音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心跳声。

不，不止是他自己的。

还有七个，分布在不同方位，却以相同频率跳动。那是暗卫小队的集体节律。他们在靠近，越来越近。

他抬起右手，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投影展开：三维地形图浮现，标注七个小红点，正缓慢合围。而他自己，位于中心。

唯一未被覆盖的角度——西北角消防梯。

他收起投影，走向边缘。

风更大了。

衣角猎猎作响。

他摸了摸耳后的神经接口，确认链接稳定。这是最后一次使用“共感模式”。一旦开启，他将短暂共享敌方部分感官——代价是可能被反向追踪，甚至被精神入侵。

但他必须看到那个人的脸。

真正的脸。

不是代号，不是面具，不是传说中的“影首”。

而是那个曾在雪夜下令屠戮整个研究基地、亲手掐断十二名少年实验体生命的男人。

他的手指悬停在激活键上方。

耳机静默。

越前那边也停止了通报。

时间，仿佛凝固。

突然，护腕再次震动。

不是来自暗卫。

而是卷轴碎片本身。

它自行升温，浮现出一行字迹：

【警告：检测到非授权记忆写入行为】

江临川瞳孔骤缩。

这不是预设程序。

也不是数据库残留。

这是……新的信息。

像是有人，在遥远的地方，正试图向他发送什么。

他来不及思考。

因为就在下一秒，西北方向传来脚步声。

很轻。

但足够清晰。

七个人，步伐整齐，唯独中间那个，落地时左膝发出细微摩擦音。

3.2度。

就是他。

江临川缓缓戴上战术面罩，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漆黑，冷静，毫无波动。

他将护腕调至最大干扰功率，同时启动记忆合金支架的应急强化程序。

金属在他皮肤下微微隆起，形成临时支撑结构。

准备好了。

他退后一步，背对深渊。

身后是三十米高的落差，下面是混凝土停车场。

前方，是即将登顶的敌人。

他低声说了一句，没人听见的话：

“这次，换我来终结你。”

脚步声止于最后一级台阶。

门，缓缓推开。

黑影浮现。

为首之人戴着半透明面罩，身形修长。他停下，目光落在江临川身上，没有立刻进攻。

两人对峙。

风穿过缝隙，吹动彼此的衣摆。

一秒。

两秒。

江临川忽然动了。

不是攻击。

而是抬起左手，将护腕对准天空，按下按钮。

一道无形波扩散开来。

全场七人同时踉跄。

他们的同步节奏被打乱，呼吸错位，肌肉失控半秒——而这半秒，足以致命。

江临川冲出。

直扑中央。

拳未至，气先到。

首领举臂格挡，动作流畅，但左膝明显迟滞。

就是现在。

江临川旋身，借支架爆发力腾空，右腿横扫，精准命中对方肩胛神经束。

“砰！”

一声闷响。

首领后退两步，面罩裂开一道缝。

江临川落地，单膝跪地，支架承受极限压力，发出轻微哀鸣。

他抬头。

透过裂缝，看到了一张脸。

苍白，年轻，眼角有一道旧疤。

不像传闻中年过四十的冷酷统帅。

更像是……某个被抹去身份的失败品。

“你认得我？”对方忽然开口，声音经过变频处理，却掩不住一丝颤抖。

江临川没回答。

但他知道。

这张脸，出现在他童年记忆的最后一帧。

那天夜里，火光冲天。

十二个孩子被拖走。

只有一个男孩躲在通风管道里活了下来。

而站在门口下令的那个背影——

就是眼前这个人。

他缓缓站起，摘下面罩，露出自己的脸。

风吹乱额发。

两人终于看清彼此。

“你不该回来。”首领低声道。

“我从未离开。”江临川说。

话音落。

其余六人开始抽搐。

他们的眼球泛起灰白，嘴角溢出泡沫。

控制系统崩溃了。

是反制器生效了？还是……

江临川猛然回头，看向护腕。

卷轴碎片正在发光。

那行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新的坐标。

以及一句话：

【下一个节点，已在等待。】

他握紧拳头。

战斗，才刚刚开始。

第四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