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川的指尖贴上地面。

震动从混凝土深处传来，像某种生物在地壳里翻身。他闭眼，耳膜捕捉着频率——三十七次/秒，是伺服电机过载前的喘息。

风变了。

原本干燥、带着金属锈味的空气，突然渗进一丝臭氧的气息。那是高压电弧击穿绝缘层时才会释放的味道。他知道，时间到了。

热成像仪开启。

视野瞬间被染成灰绿。走廊尽头，服务器阵列泛着猩红光晕，如同埋在岩层中的心脏。防护罩正在运行，空气中浮现出淡蓝色电离轨迹，像蛛网般缠绕整片区域。

突袭必须在0.3秒内完成。

他后撤半步，脚跟压住网球包边缘。拉链撕开的声音很轻，但在这片死寂中，像是刀划破皮革。

球体滚出。

银灰色外壳，表面布满微型导流槽。这是他亲手改造的第七颗“穿甲弹”。内部嵌有磁轨加速芯片，外层包裹碳化钨合金壳体。它的设计目的只有一个：穿透。

江临川抬臂。

肩关节旋转至极限，肘部锁定，腕骨如刀锋般下劈。肌肉纤维在神经指令下同步收缩，动能沿着脊椎传导至指尖。这一击，他练了四百一十三次。

球飞出。

初始速度一百四十米每秒。

进入磁场区后，磁轨启动。

加速度曲线陡然拉升——一百六十、一百八十、一百九十五……

两百米每秒。

它撞上防护罩的瞬间，空间仿佛凝固了一帧。

然后，裂痕出现了。

不是爆破式的炸开，而是极细的一道线，自中心向外蔓延，像冰面初裂。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电离网开始抽搐，电流逆流回主控模块。

警报未响。

因为系统已经来不及反应。

网球穿透防护罩，直射第一排服务器机柜。撞击点温度飙升至三千摄氏度，硅基电路板瞬间气化。冲击波呈环状扩散，连锁反应启动。

火光翻涌而起。

不是橙红色，而是惨白，带着金属燃烧特有的刺眼蓝边。数据流在空中炸成光屑，像是被撕碎的星河。硬盘阵列一个接一个熄灭，又一个接一个爆炸，像沉船时不断下沉的舱室。

江临川没有动。

他在等。

热成像仪仍稳稳举在眼前。画面中，那道人影终于出现。

暗卫首领。

他本该撤离，却反向冲入火海。动作迅捷，但左膝微跛——那一瞬间，红外图像捕捉到异常热源：旧伤，韧带修补术后遗症，温度比周围高出1.7℃。

他扑向控制台。

不是为了关闭系统，而是用身体挡住某个角落。

江临川瞳孔收缩。

那里有个嵌入式保险柜，深藏墙体夹层。表面无标识，但边缘有一圈细微刻痕——青铜纹，与卷轴碎片吻合率98.6%。

暗卫首领用手枪射击柜门锁芯，试图熔断机械结构。但他错了。

那不是普通锁。

是量子熵锁，触发机制基于环境熵值波动。一旦外部能量注入超过阈值，即激活自毁程序。

江临川看见他扣下扳机。

也看见保险柜内部灯由绿转红。

倒计时启动：十。

他开始奔跑。

火焰在两侧升起，形成两道移动的墙。热浪扭曲视线，空气发出低频嗡鸣。他的呼吸节奏不变，每一步落点精确避开高温区域。鞋底碳纤维层已开始碳化，但他不能停。

七。

天花板崩塌，一根冷却管砸落。他侧身闪避，肩胛擦过灼热金属，防护服外层熔出焦痕。

五。

距离还有二十三米。

他取出最后一颗改造球，不用磁轨，只靠纯体能投掷。目标不是保险柜，而是上方承重梁的应力节点。

四。

球体飞行轨迹划出一道低平弧线。撞击发生时，整栋建筑轻微震颤。

三。

梁体断裂，吊挂的液氮储罐坠下。

二。

罐体破裂，超低温气体喷涌而出。火焰被瞬间压制，形成短暂真空带。

一。

江临川跃入。

他在零点几秒内完成解锁动作——指纹+虹膜双重验证，是他三个月前潜入总部时盗取的数据。柜门开启刹那，寒雾弥漫。

里面只有一块金属片。

长六厘米，宽三厘米，厚度不足一毫米。表面蚀刻着不规则纹路，是加密信息段。边缘有断裂痕迹，明显是从更大整体上剥离。

青铜卷轴碎片。

他伸手去取。

就在指尖触碰到的瞬间，感应器再次报警。

不是来自这个房间。

是整个基地的地基。

深层震动监测系统记录到异常波形——P波先行，S波紧随，震源深度八百米。这不是爆炸，是人工地震阵列启动。

有人在唤醒地下构造。

江临川猛地抬头。

天花板之外，是山体。

这座服务器基地建在废弃矿坑之上，下方八百米处，埋着国家级灾备数据中心群。一旦激活共振频率，足以引发区域性地质塌陷。

他们想埋葬一切。

包括他。

他握紧碎片，转身。

火焰重新燃起，比之前更烈。自动灭火系统失效，氧气浓度骤降。视线边缘开始发黑，肺部像被砂纸摩擦。但他仍在跑。

身后传来金属撕裂声。

是保险柜内部自毁装置引爆。高温熔解核心部件，防止数据外泄。火球追着他奔袭，吞噬通道。

二十米、十五米、十米……

出口近在眼前。

一道人影挡在门前。

暗卫首领。

他半跪在地上，左膝完全无法承重，但仍举枪对准江临川额头。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平静。

“你拿走的，”他声音沙哑，“不只是碎片。”

江临川停下。

两人之间相距七步。

火光在他们中间跳跃，映照出彼此轮廓。

“你知道它连着什么。”暗卫首领说。

江临川没回答。

他知道。

那不是单纯的存储介质。它是密钥，也是信标。一旦激活，会向全球七个隐藏节点发送定位信号。那些地方，藏着更多碎片，也藏着十年前“Project Aegis”计划的真实档案。

他看着对方的眼睛。

然后，缓缓将碎片塞进胸前内袋。

“抱歉。”他说。

话音落下，他猛地甩手。

一枚钢珠飞出，击中头顶烟感器。水流倾泻而下，短暂压制火势。趁此间隙，他低身冲刺，在最后一秒撞开铁门。

外面是夜。

冷风灌入口鼻，带着泥土和雨水的气息。身后轰鸣不断，整座建筑正缓慢下沉。地面出现裂缝，像大地张开嘴。

他没有回头。

脚步踏过湿漉漉的岩石，一步步远离崩塌中心。衣服早已烧焦大半，皮肤多处灼伤，但他步伐稳定。

胸前口袋里，碎片静静躺着。

它已经开始发热。

不是因为温度，而是因为它在接收某种信号。

远方天际，一道极光悄然浮现。

绿色，蜿蜒如蛇。

他知道，游戏才刚开始。

山体深处，第八个节点正在苏醒。

而他，是唯一活着见过全部线索的人。

雨越下越大。

他走进黑暗，身影逐渐模糊。

只剩下一串脚印，在泥泞中延伸，通向未知。

某一秒，他停下。

仰头看天。

云层裂开一道缝，露出一颗星。

很远，很冷，却足够亮。

他想起父亲说过的话：

“当你找不到路时，就成为光。”

于是他继续走。

一步，又一步。

直到彻底消失在暴雨之中。

第三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