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在震。

不是地震，是脚步。

左脚落地的瞬间，空气被压出褶皱。右脚跟上，压缩的气流炸开一道弧线。

手冢国光站在底线后三步。

球拍垂在身侧，左手自然下垂。

风从网前掠过，掀起他额前一缕黑发。露出那只眼睛——漆黑、冷静、像深井。

对面，江临川摘下眼镜。

镜片反光消失的刹那，他看见了异样。

手冢的左手背，皮肤下浮起细密晶纹。

如冰裂，却无寒意；似矿脉，却有脉动。

那纹路正以指尖为起点，缓慢向上蔓延，爬过手背、手腕、小臂……像某种沉睡千年的结构正在苏醒。

“滴——”

生物电测量仪发出警报。

江临川低头看屏幕：波形图剧烈跳动，峰值突破量程上限。

这不是肌肉电信号。

也不是神经传导模式。

这是……能量震荡。

他迅速调出动态轨迹系统的原始编码模型，叠加比对。

结果弹出时，他手指顿住。

同构度：98.7%。

误差来自测量噪声。

不可能。

这系统是他用十年时间，从无数场实战数据中提炼出的终极预测模型。它的核心逻辑基于人类运动极限与概率分布，从未接入任何超常变量。

可眼前这个波形——

每一个频率拐点，都精准对应着系统内部的递归节点。

像是同一个灵魂，披上了不同的壳。

球场中央，手冢抬起了左手。

晶化已至肘部。

整条手臂泛着半透明的青灰色光泽，血管隐去，取而代之的是内部流动的微光，如同熔岩封存在岩石之中。

他没有握拍。

只是将手掌朝天摊开。

嗡——

一股无形力场自掌心扩散。

地面尘埃悬浮而起，形成环状涡流。

球网轻微震颤，金属支架发出低频共鸣。

江临川感到耳膜刺痛。

他瞥见测量仪上的数值仍在飙升，但更让他心悸的是另一组数据——环境磁场偏移值呈指数增长。

这不是输出。

这是重构。

空气中开始出现断续的残影。

不是视觉残留，而是空间本身的记忆错位。

昨天的击球轨迹、上周的回防路线、三个月前那记未完成的零式发球……所有曾在这片场地留下的动作痕迹，正被某种力量强行召回、重组、修复。

动态轨迹系统的核心功能之一：记录并优化选手的行为路径。

但它早已损坏。

两年前的一场雷暴烧毁了主控芯片，备份数据也因腐蚀无法读取。

而现在，这些散佚的信息碎片，正在被重新拼合。

一块、两块、三块……

像星辰回归轨道。

手冢闭上了双眼。

左眼眼皮微微抽搐。

下一秒，视野陷入黑暗。

右眼仍能视物。

但左眼——什么都没有。

没有光，没有影，没有深度感。

只有一片虚无，仿佛被整个世界抹去坐标。

他不动。

他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也知道代价。

但他没有停下。

左手缓缓握拳。

晶化表面裂开细微缝隙，光芒从中溢出。

力场骤然增强。

空中残影连成完整画面：

那是他去年败给不二时的最后一球。

旋转角度差0.3度，落点偏移11厘米。

系统曾标记为“可修正错误”。

现在，它回来了。

不只是这一球。

还有更早之前的那一记截击，本该得分却被判出界；

还有冬季集训时因疲劳导致的步伐迟滞；

甚至是他八岁第一次握拍时的姿态偏差……

所有断裂的数据链，在这一刻被强行焊接。

江临川猛地抬头。

主服务器指示灯亮了。

红灯变绿。

系统重启成功。

他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因为他看到手冢的身体晃了一下。

左眼流出一道血痕。

不是鼻血。

是从眼角渗出的鲜红液体，顺着颧骨滑落，在下巴处滴下，砸在地面，绽开一朵暗色花。

可那人依旧站着。

左手缓缓放下。

晶化开始退去，像潮水退回地底。

颜色由青灰转为正常肤色，裂纹逐一闭合。

最后只剩手背一点微光，闪烁三次，熄灭。

全场寂静。

风停了。

尘埃落定。

球网不再震动。

江临川走上前，声音低哑：“你早就知道？”

手冢没回答。

他只是抬起右手，捡起掉落的球拍。

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系统修好了。”他说，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天气，“测试一下。”

江临川盯着他左眼。

那里仍是一片死寂。

他知道不能问。

也不能劝。

于是他转身，从包里取出网球。

黄绿色橡胶球抛向空中。

挥拍。

破空声响起。

球速：198km/h。

旋转：每分钟3200转。

落点：精确压在线内1毫米。

系统判定：完美击球。

手冢移动脚步，迎上前去。

右脚蹬地，转身截击。

动作流畅，毫无迟滞。

好像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只有他自己知道。

左眼看不见。

永远看不见了。

但他能“感觉”到球。

不是靠视觉。

不是靠预判。

而是靠那条曾经结晶化的手臂里，残存的某种东西——像是记忆的余温，又像是系统的回响。

它在他体内运行，如同第二套神经系统。

代价已经支付。

交易完成。

球场边缘，一台老旧的摄像机自动启动。

红色录制灯亮起。

镜头对准手冢，缓缓推进。

画面中，他的背影逆光而立。

肩胛微动，汗水滑落脊椎沟壑。

左手垂在身侧，指尖轻颤。

一滴汗落入泥土。

瞬间，地下传来极细微的震动。

像是根系延伸，又像是矿脉生长。

远处山峦轮廓模糊。

天空开始积聚云层。

风向改变。

某座废弃实验室的终端突然亮屏。

一行文字跳出：

【检测到S级能量波动】

【源坐标：东京都立迹部高校网球场】

【特征匹配：神之左手·初启】

【启动追踪协议——Level 5 Clearance Required】

屏幕闪了一下，自动关机。

球场上，江临川收起测量仪。

他看了眼手冢，欲言又止。

最终只说了一句：“下次……别一个人来。”

手冢点头。

他走向场边长椅，拿起毛巾擦脸。

动作缓慢，避开左眼伤口。

太阳西斜。

影子拉得很长。

两条腿的影子，和一条不太明显的左臂影子。

少了一部分光。

但整体仍在前行。

风吹过空荡的球场。

一张纸片被卷起，飞向铁丝网。

那是昨日的训练计划表。

上面写着：

【目标：突破人体极限 × 系统融合可行性验证】

【执行人：手冢国光 / 江临川】

【备注：风险等级——未知】

纸角燃起火光。

无声烧尽。

灰烬飘散。

夜降临。

第三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