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轨在暮色里延伸，像一道撕开城市腹地的伤疤。

江临川靠在站台边缘，风从隧道深处涌出，吹动他袖口翻起的一角。护腕贴着皮肤，轻微发烫——信号已激活，三点钟方向，三百米内。

他低头看了眼手腕，金属环泛着冷光。不是他的。

是桃城武的背包拉链没拉好，露出了半截蓝色运动护腕。一模一样的款式，连磨损位置都相同。江临川只是轻轻碰了下对方肩膀，交换就完成了。无声，无痕。

远处传来机械运转的嗡鸣。

第一个暗卫出现在出口楼梯顶端。黑色作战服紧贴躯干，右臂完全由合金构成，关节处泛着幽蓝电流。它没有脸，只有平滑的头盔面罩，映出站台上零星乘客的倒影。

江临川转身，走入人群。

广播正播报末班车延误。玻璃幕墙外，列车停驻，车灯昏黄。人群躁动，脚步杂乱。他在人流中穿行，目光扫过身后——两个，三个……共五道黑影陆续潜入站厅。

追踪器定位精确到米。

可他们追的，已经是空壳。

桃城武还在便利店门口买饮料，背包随意甩在肩上。他不知道自己成了诱饵，更不知道那副护腕正在缓慢升温。

江临川躲在立柱后，看着少年拧开瓶盖，仰头喝水。阳光落在他额前汗珠上，一闪即灭。

下一秒，机械臂破空而来。

桃城猛地侧身，网球拍本能挥出。

“铛——！”

金属撞击声刺穿耳膜。机械臂被击飞，旋转着砸向广告牌，炸出一片火花。碎片四溅，一块划过桃城手背，血珠渗出。

他喘息，瞪着来者。

那具暗卫站在原地，左肩扭曲变形，但仍在调整姿态，准备再攻。

桃城握紧球拍，肌肉绷紧。这不是训练，也不是比赛。这是生死距离内的对抗。

他吼了一声，冲上去。

第二击，瞄准膝盖关节。

拍面擦过空气，带起一阵风压。暗卫微顿，右腿滞后半秒——够了。

桃城旋身，第三击自上而下，如同高压扣杀。

“砰！”

机械臂应声断裂，坠落地面，抽搐几下，熄了光。

可就在这瞬间，护腕震动。

桃城低头。

护腕表面裂开细纹，红光急闪，倒计时启动：3、2……

他来不及反应。

江临川奔来，一把将他推开。

爆炸很小，几乎无声。

只是一簇微型能量释放，将护腕化为灰烬与金属残片，四散飘落。

桃城趴在地上，耳边嗡鸣不止。

江临川蹲下，用镊子夹起一片残骸。边缘焦黑，中央刻着两个极小的字：

**白夜**。

风卷起碎纸与烟尘。

江临川凝视那二字，瞳孔收缩。

这个代号，曾在十年前父亲书房的密档里出现过一次。那时他还小，只记得那晚父亲烧了一整箱文件，火光映得整间屋子通红。

而现在，它回来了。

以追踪器的形式，嵌入一副看似普通的护腕。

江临川收起碎片，放入密封袋。

桃城坐起身，看着自己的手。“那是……什么？”

没人回答。

站台恢复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乘客们低头看手机，列车缓缓进站。

江临川站起，走向出口。

桃城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喊：“等等。”

江临川停下。

“你早就知道会有事发生，对吧？所以才让我去买水？”

江临川回头，眼神平静如深井。

“你不该卷进来。”

“但我已经进来了。”桃城站起，拍掉裤子上的灰，“而且我打掉了他们的手臂。这算不算……也算我一份？”

江临川沉默片刻，说：“算。”

然后他递还背包。

桃城接过，发现护腕不见了。

“它自毁了。”江临川说，“所有数据都没了。”

“除了那个名字。”

“嗯。”

“白夜。”桃城念了一遍，“听起来像个组织。”

江临川望向远方天际线。夕阳沉入楼宇之间，余晖染红半边天空。

“是坟墓的名字。”

列车进站，门开。

乘客鱼贯而入。

江临川迈步上前。

桃城跟在他身后，低声问：“接下来去哪？”

“找源头。”

“怎么找？”

“他们还会再来。只要我还戴着这个。”江临川抬起左手，露出另一只护腕——同样的款式，但材质不同，内侧刻有一道极细的蛇形纹路。

桃城盯着看了许久，忽然说：“你不是普通人。”

江临川走进车厢。

灯光洒下，照亮他半边侧脸。

“谁告诉你，我是人？”

车门关闭。

列车启动，驶入黑暗隧道。

监控室内，屏幕闪烁。

一名男子坐在阴影中，面前排列九块画面。其中一块，正回放桃城击飞机械臂的画面。

他缓缓摘下眼镜，轻敲桌面。

“目标A成功规避追踪，诱饵转移效率极高。B类接触体表现出超常战斗反应能力，建议列入观察名单。”

无人回应。

他按下按钮，声音低沉：“通知‘白夜’外围组，暂停行动。更换识别码，启用二级协议。”

停顿一秒，又补充：“查一下那个打球的少年。桃城武，17岁，私立青春学园三年级，网球部正选。”

屏幕切换，档案浮现。

照片上的少年咧嘴笑着，手举奖杯，阳光灿烂。

男子注视良久，终于说出一句：

“纯色火焰……开始燃烧了。”

深夜，废弃工厂。

一台机械臂残骸静静躺在水泥地上，关节处仍微微抽动。

一只戴手套的手拾起它，放入银色箱体。

箱盖合拢，印着一行小字：

【回收编号：BT-07｜关联目标：白夜·哨兵级】

雨开始落下。

第一滴砸在铁皮屋顶，发出闷响。

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雨水顺着裂缝渗入，滴在护腕残片上，冲刷出淡淡的血迹。

风穿过空旷厂房，卷起一张旧报纸。

报纸头条模糊不清，唯有一行标题依稀可辨：

**【十年之前，研究所爆炸案结案，唯一幸存者失踪】**

雷声滚过天际。

远处山丘上，一座古旧钟楼悄然伫立。钟摆不动，时间仿佛凝固。

楼顶平台，一人独立。

黑袍猎猎，手中握着一枚芯片。

他将芯片插入掌心装置，低声输入指令：

“解码启动，权限认证：江临川，代号‘蚀’。”

屏幕亮起。

进度条缓缓推进。

5%……12%……38%……

突然，警报响起。

红色文字跳动：

【检测到非法访问！安全协议触发倒计时：60秒】

那人冷笑，手指飞快操作。

47秒。

数据开始传输。

40秒。

一道加密讯息弹出：

【警告：您正在调取“白夜计划”核心档案，需三级以上权限验证】

他按下指纹。

【验证通过。】

30秒。

文件展开，第一行字浮现：

【项目名称：白夜·人造战士培育计划

启动时间：2014年

负责人：江昭然（已殁）

实验体总数：47

存活率：19%

特殊个体编号：EX-01 → 代号“蚀” → 基因模板来源：江临川（母体死亡，胚胎保存于S-7库）】

那人猛然抬头，眼中闪过怒意。

“原来如此……我不是逃出来的。”

“我是被造出来的。”

20秒。

数据传输完成98%。

15秒。

他拔出芯片，转身跃下钟楼。

身影消失在雨夜里。

钟声忽然响起。

一声，两声……十三声。

不合时节的钟声，在午夜回荡。

同一时刻，江临川在梦中睁眼。

他躺在床上，冷汗浸透睡衣。

眼前浮现出一段陌生记忆：

实验室，玻璃舱，一个孩子漂浮在液体中，身上连接无数导管。

镜头拉近。

孩子的脸，和他一模一样。

耳边响起机械女声：

【EX-01意识苏醒记录：第32次尝试，成功维持清醒状态超过47秒。评估等级：突破性进展。上报“白夜”中枢。】

江临川坐起，剧烈喘息。

窗外，雨未停。

他看向桌上的护腕，轻声说：

“你们以为我在逃。”

“其实我在回家。”

清晨。

桃城武站在校门口，把书包甩上肩。

风吹起他的刘海。

他摸了摸昨天受伤的手背，结了痂。

旁边有人问：“发什么呆？”

桃城转头，看见朋友挥手。

“没什么。”他笑了笑，“就是觉得……最近打球特别带劲。”

朋友笑骂：“少装深沉，赶紧进去，迟到又要跑圈！”

两人奔跑穿过操场。

阳光洒落。

网球场上，球拍整齐摆放。

其中一个护腕，在晨光中微微反光。

内部，一颗微型芯片悄然启动。

绿色指示灯，亮起。

无声无息。

新的追踪信号，再次发送。

终点未知。

江临川站在教学楼顶层，望着那个方向。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白夜未尽。

暗流仍在地下奔涌。

而他必须活着走到最后，才能揭开自己究竟是谁的答案。

风掠过耳畔。

他闭眼。

听见十年前那场大火中的低语：

“活下去……哪怕你不被允许存在。”

第三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