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风大。
铁门被推开的瞬间,卷着砂砾的气流撞在脸上。江临川站在风口,看着手冢国光背对夕阳立于天台边缘。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一道裂开的地面。
手冢没回头。
右手缓缓抬起,绷带一圈圈脱落。晶体从皮肤下浮出,如冰层龟裂,蓝光顺着血管蔓延,在掌心炸开一瞬。
“啪。”
一声轻响。
卷轴副本被撕下。
纸片飘落一半,他忽然抬手,将剩余部分掷出。
江临川本能接住。
指尖触到纸面的刹那,一股异样传来——太厚了。接缝处有微凸的折痕,藏得极深。他不动声色地捏了捏,内里似有薄页夹层。
风停了一秒。
手冢终于转身。镜片反着光,看不清瞳孔。只有那句低哑的话劈空而来:
“合作或死亡,选。”
声音没有起伏,却压着千钧之力。
江临川没动。心跳却已提速。
他知道这不只是威胁。
是决断。
也是终结旧秩序的开端。
夜未至,云层却已压城。远处训练场的灯光亮起,一束束打在球场上,像战场前点燃的火把。风又起,吹乱了两人衣角。
江临川低头,拇指悄然滑过卷轴边缘。夹层未拆,但他已感知到那份重量——不是情报,是名单。一张不该存在的暗卫名录,属于一个早已瓦解的组织。
而它现在,出现在手冢手中。
并被亲手交予他。
这不是信任。
是测试。
“你早就知道我会来?”江临川开口,语气平静。
“不。”手冢说,“我只知道你不会退。”
“如果我拒绝呢?”
“那你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听我说话。”手冢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卷轴,“你会死在楼梯间。”
沉默。
风穿过栏杆缝隙,发出呜咽般的哨音。
江临川笑了下,很淡:“所以,这只是你的计划之一?”
“是唯一可行的。”手冢抬起右臂,晶体再次闪烁蓝光,细微嗡鸣自体内传出,仿佛某种装置正在启动,“他们已经开始行动。青学、立海、六角……所有学校都有他们的线人。甚至包括——”他顿了顿,“你曾经待过的地方。”
江临川眼神微动。
那段记忆被封存太久,几乎发霉。但他记得那个夜晚:暴雨倾盆,实验室爆炸,数据焚毁,他从通风管道爬出时,背后是燃烧的编号门牌。
No.07。
那是他最后一个代号。
“你查到了什么?”他问。
“比想象中多。”手冢声音更低,“‘源计划’从未终止。只是换了个名字,藏得更深。而这次重启的关键节点,就在下周的全国大赛。”
“所以你要利用比赛做局?”
“不是利用。”手冢纠正,“是引爆。”
江临川眯起眼。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一场以青春为饵的猎杀。
而参赛者,都是诱饵。
“为什么是我?”他忽然问。
手冢看了他很久。
然后摘下眼镜。
镜片后的眼睛,左瞳正常,右瞳却泛着淡淡的蓝。像是有液体在虹膜深处流动。
“因为你和我一样,”他说,“我们都不是‘合格品’。”
空气骤然凝固。
江临川感到脊椎窜上一阵寒意。
不合格品——这个词汇曾出现在实验报告末尾,标注在失败个体的档案上。意思是:基因突变不稳定,存在反噬风险,建议清除。
他曾以为自己逃过了判定。
原来只是被标记了另一种命运。
“你也是?”他盯着那只蓝色眼睛。
“三年前手术失败,他们以为我死了。”手冢重新戴上眼镜,遮住异象,“但我活下来了,并且学会了控制它。”
他举起右臂,晶体完全展开,形成一片半透明护盾,蓝光映照整张脸。
“这就是代价。”
江临川看着那光芒,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打球的样子。
精准、冷静、毫无情绪波动。每一球都像经过计算,每一步都踩在极限边缘。
那时他以为那是天赋。
现在才明白——那是机械式的控制。
一个人与体内非人之物搏斗的结果。
“名单上有什么人?”手冢问。
江临川沉默片刻:“还没看。”
“现在看。”
命令式口吻。
江临川挑眉:“你不担心我看清后走人?”
“如果你要走,早在接到卷轴时就走了。”手冢淡淡道,“你没走,说明你在赌——赌我能带你找到真相。”
江临川垂眸。
手指轻轻摩挲卷轴夹层。
他知道一旦打开,就没有回头路。
但有些事,躲不了太久。
他撕开封边。
薄纸滑出。
一眼扫过。
姓名、代号、所属院校、能力等级、激活状态。
密密麻麻列了三页。
前两页他都不陌生——大多是已知的异常体实验对象,分散在全国各校网球部。有的伪装成普通选手,有的已是主力。
第三页。
最后一行。
字迹稍浅,像是后来补上的。
【冰帝·迹部景吾|代号:K-01|能力等级:S+|状态:潜伏中】
江临川呼吸一滞。
手冢注意到了。
“你认识他?”
“不止认识。”江临川声音冷了几分,“他是第一批成功体。理论上,他已经死了。”
“显然没有。”
“S+级……”江临川冷笑,“他们居然还敢分级。”
手冢走近一步:“你知道他能做什么?”
“我知道他做过什么。”江临川将名单收回袖中,“五年前,北海道基地崩塌,三十一名研究员失踪,现场只留下一朵银灰色玫瑰。那是他的标志。”
风再次卷起。
纸屑残片飞向空中,燃成灰烬。
“他也在找‘源核’。”江临川说。
“所以我们必须抢先。”手冢望向远方,“全国大赛那天,所有人会齐聚东京。而‘源核’将在闭幕式启动。”
“你是怎么确定位置的?”
“因为我父亲曾是主研人员。”手冢低声,“他在临死前,把坐标刻进了我的球拍编号里。”
江临川怔住。
随即看向他肩上的旧伤疤。
那道贯穿肌肉的痕迹,曾被解释为训练过度导致的撕裂。
现在想来,更像是某种植入手术的切口。
“你打算怎么做?”他问。
“打入核心区。”手冢说,“用双打赛作掩护。你需要配合我,制造一次违规越界,引开守卫。我会趁机接入主控终端。”
“成功率多少?”
“不到三成。”
“剩下七成是什么?”
“死。”
江临川沉默良久。
然后笑了。
“听起来不像计划,像自杀。”
“但如果成功,就能摧毁整个系统。”手冢直视着他,“你愿意赌这一把吗?”
风吹动衣摆。
卷轴余烬飘散。
江临川缓缓抬起左手,握紧拳头,再松开。
掌心有一道旧疤,呈十字形。
那是实验体之间识别彼此的暗记。
“我不是为了正义。”他说,“我是为了清算。”
手冢点头。
两人之间不再需要多余言语。
远处钟声响起。
七点整。
训练场灯光全亮。
江临川将卷轴残片塞进兜里,转身走向楼梯口。
“明天开始特训。”他说,“我要你陪我打满一百局抢七。”
“条件?”
“不准放水。”他回头,眼神锐利如刀,“否则,我不陪你送死。”
手冢推了下眼镜。
蓝光在镜片后一闪而逝。
“成交。”
天台重归寂静。
风卷着最后一片纸灰,盘旋上升。
城市灯火渐次点亮,如同星辰坠落人间。
而在某栋高楼顶层,窗帘微动。
一只戴着黑手套的手,轻轻放下望远镜。
桌面上,一份文件摊开着。
标题写着:
【Project Origin - Final Phase Initiation: 7 Days Remaining】
下方附有一张照片。
两张脸并列。
手冢国光。
江临川。
红笔圈出,旁边写着一行小字:
“目标已汇合,准备收网。”
夜,正式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