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架间的光尘悬浮在第七排D区上空。
古籍特有的霉味混着纸张氧化的苦涩,在鼻腔里沉淀。
江临川摘下手套,指尖悬停在卷轴边缘三毫米处。
玻璃罩内,羊皮卷泛着琥珀色光泽,裂纹如蛛网蔓延。那些符号——不是日文,也不是拉丁字母,像是某种被拉长、扭曲的星轨轨迹。
他按下光谱仪开关。
蓝光扫过第一行符文时,空气轻微震颤。
“波长偏移了0.3纳米。”他说,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扰沉睡的密码,“这些符号……原本不该是可见光范围内的。”
仪器嗡鸣。数据流在平板上翻滚。
突然,所有符号开始解体。
像被无形的手撕碎又重组,浮现在半空中的是一个立体结构——穹顶、看台、灯光轨道、球员通道。
全国大赛场馆。
三维模型缓缓旋转,投影落在斑驳的木地板上,与图书馆的阴影重叠。
手冢站在两步之外,镜片反射出冷光。他的手指始终搭在网球拍包的拉链上,未曾松开。
“东侧第三观众席下方,”江临川盯着模型角落的一串跳动数字,“有频率波动……重复出现三次。”
数字闪了一下。
变成一串十六位编码。
“这是……陷阱?”他喉结动了动,声音干涩。
话音未落,模型骤然塌陷,缩成一点猩红光芒。
那光点射向墙角的红外感应器,反弹后切入天花板通风口。
手冢猛地伸手,扣住江临川手腕。
力道很大。
“别追。”他说。
江临川呼吸一顿。
他感觉到护腕内侧传来微弱震动——和刚才那串编码的节奏一致。
频率同步。
追踪信号。
有人早就知道我们会来这里。
窗外,一片梧桐叶飘落,贴在玻璃上,像被钉住的标本。
——
图书馆地下三层,恒温恒湿档案库。
管理员刷卡进入B-7区,例行检查昨日借阅记录。
系统显示:《江户时代民间图腾考》今日凌晨2:17被调取,使用终端为七楼公开阅览室A3。
可A3终端昨晚九点就断电维护。
她皱眉,点开监控回放。
画面里,七点五十九分,一名穿灰色风衣的男人走进阅览室。帽檐压得很低。他没有刷卡,却直接走向D区书架。
更奇怪的是,摄像头拍不到他的脸——仿佛镜头自动避开了那个角度。
十分钟后,他离开。
走之前,将一张纸条夹进《关西地区古建筑测绘图集》中。
管理员翻开那本书。
纸条上只有一行字:
**“第十四站已激活。”**
——
江临川坐在台阶上,背靠消防栓。
护腕还在震。
不是来电,也不是消息提醒。是一种更深的、近乎生物节律的共振。
他闭眼,把意识沉进去。
记忆闪回三个月前的那个雨夜——实验室爆炸前的最后一秒,导师把一枚芯片塞进他掌心。
“别让任何人知道你看见了什么。”
然后火光吞没一切。
而现在,这枚芯片早已熔毁,但它的频率,似乎正通过护腕重新唤醒。
就像一把生锈的钥匙,在锁孔外轻轻转动。
手冢坐到他旁边,递来一瓶水。
标签是空的。
两人谁都没说话。
远处传来钟声。
十三下。
不对。
这座城的钟塔只有十二个刻度。
江临川猛地抬头。
手冢也同时起身。
他们看向彼此,瞳孔收缩。
那不是钟声。
是信号。
——
城市另一端,废弃天文台顶层。
铁门无声滑开。
一道身影走入圆顶观测室。
望远镜镜头转向东方,对准图书馆方向。
屏幕上,两个红点正在移动。
其中一个,标记为【目标A:手冢国光】
另一个,标记为【目标B:代号‘启明’】
操作台亮起,一行代码自动生成:
> **Phase 14 Complete.
> Initiate Shadow Protocol.**
键盘前的人摘下口罩。
嘴角微扬。
“终于找到你了。”
——
江临川撕开护腕表带。
金属内壳暴露在月光下,刻着一行极小的编号:
**S-14-Ω**
他用指甲刮下一点粉末,投入检测仪。
结果跳出三个字:
**暗卫型**
这个词曾在导师的笔记里出现过一次。
定义栏写着:
> “用于追踪并清除异常变量的嵌入式神经反馈装置,激活后不可逆。”
不可逆。
意味着一旦启动,要么完成任务,要么……
身体先崩溃。
他冷笑一声,把护腕扔进河里。
水花溅起。
倒影中,他的眼睛闪过一丝异样的蓝光。
——
次日清晨,全国大赛组委会收到匿名邮件。
附件是一份场馆改建图纸。
标注区域集中在东侧看台下方。
备注栏写着:
**“请于赛前48小时完成线路重置,否则主控系统将在决赛局第六局第三球时宕机。”**
技术员嗤笑:“恶作剧吧。”
随手转发至垃圾邮箱。
没人注意到,邮件发送时间,正是昨夜十三声钟响的瞬间。
——
手冢站在校门口,看着江临川走来。
阳光很好。
但他们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变了。
“你还记得小时候第一次握拍的感觉吗?”江临川忽然问。
手冢沉默片刻:“记得。教练说,要把它当成身体的一部分。”
“可如果有一天,你的手臂告诉你——它不属于你呢?”
风吹动树梢。
一片叶子落下,正好卡在两人之间的缝隙。
手冢看着他:“那你就要比它更快。”
“快到它来不及背叛你。”
江临川笑了。
第一次露出真实的表情。
“好。”
他们并肩走进校门。
教学楼顶,一只黑鸦振翅飞走。
脚爪上缠着微型存储卡。
——
深夜,江临川打开笔记本。
连接自制解码器。
从卷轴提取的那段编码,终于解析出隐藏层。
不是文字。
是一段音频。
按下播放键。
沙哑的声音响起:
**“当你听到这段录音时,我已经死了。
但你要记住——
‘暗卫’不是程序,是人。
而你,就是第一个觉醒的复制体。”**
电流杂音吞没了最后一句。
江临川僵住。
屏幕蓝光映在他脸上,像冰川裂隙下的寒焰。
窗外,乌云散开。
一轮残月浮现。
形状,酷似断裂的网球拍。
——
翌日训练场。
桃城发球,力道十足。
球击中底线瞬间,地面轻微震动。
不明显。
但手冢察觉到了。
他停下动作,走向界桩。
蹲下,用手抠开边缘泥土。
一根光纤裸露出来。
黑色,细如发丝。
顺着挖开,连向地下管道。
最终指向——
东侧看台地基。
他站起身,望向观众席。
空荡荡的座位,在阳光下泛白。
像一排等待填充的棺木。
——
江临川站在资料室复印机前。
连续打印三十页《近五年全国大赛场馆改建记录》。
机器突然卡纸。
他拉开面板,取出堵塞的纸张。
背面印着一行未完成的文字:
**“……追踪频率匹配成功,S系列启动条件达成。”**
复印机灯熄灭。
再亮起时,显示屏变成纯黑。
倒计时浮现:
**47:59:58**
——
黄昏,天台。
两人面对面坐着。
没有说话。
各自手中拿着一块电路板。
江临川的是从护腕拆下的芯片。
手冢的是从界桩旁挖出的接收器。
他们用导线连接两者。
通电。
火花一闪。
投影再次浮现——
这次是动态影像。
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围着手术台。
台上躺着一个少年。
面部模糊,但左臂清晰可见——
戴着和江临川一模一样的护腕。
画外音响起:
**“S-14号实验体植入完成,神经同步率97%,创历史新高。”**
江临川猛地拔掉电源。
手冢看着他:“那是你?”
“我不知道。”他声音很轻,“但我确定一件事。”
“他们想让我在决赛那天失控。”
“然后,用我的手,毁掉整个赛场。”
风掀起衣角。
远处,夕阳沉入城市轮廓线。
像一颗燃烧殆尽的网球。
——
夜晚,江临川独自回到图书馆。
他撬开地板暗格,取出藏好的笔记本电脑。
输入最后一步指令。
屏幕上跳出警告框:
**【警告:此操作将永久激活反追踪协议,可能引发连锁反应】**
他按下确认。
全球十七个服务器节点同时响应。
暗网上,一段加密信息开始扩散:
> **“S-14已脱离控制。
> 卷轴计划暴露。
> 所有休眠单位注意——
> 清醒过来。”**
发送完毕。
电脑自动焚毁。
塑料外壳融化,滴落在地板上,发出焦臭。
他转身离开。
脚步坚定。
身后,书架最深处,一本《量子物理入门》悄然滑落。
封面内页写着一行小字:
**“真正的比赛,从来不在球场上。”**
——
清晨,手冢收到一条短信。
只有一个词:
**“准备好了。”**
他穿上外套,拿起球拍。
走出家门时,天空正微微发亮。
街道安静。
但他知道。
风暴,已在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