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内,百叶窗半垂。
光斜切进来,落在长桌中央。木纹里有细小裂痕,像干涸的河床。
空气静得能听见空调出风的声音。
滴——
投影仪亮起。蓝光打在白墙上,数据流开始滚动。心率、步频、回球轨迹、击球角度……密密麻麻的数字无声坠落。
桃城猛地站起,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声响。
“凭什么让他参加!”他一掌拍在桌上,水杯震翻,水渍漫过纸张。
没人回应。
江临川站在屏幕旁,指尖轻点平板。数据继续下拉,无声,却压得人喘不过气。
“三号球场,连续七天凌晨四点训练。”他开口,声音不高,“平均睡眠时间4.2小时。肌肉疲劳指数超标,但反应速度提升18.7%。”
屋内一片死寂。
菊丸低头玩着网球,手指一弹,球跃起又落下。乾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遮住眼神。
手冢从门口走来,皮鞋踩在地板上,一步,一步。
他在桃城身后停下。
右手搭上对方肩膀。力道不重,却让桃城僵住。
“数据不会说谎。”手冢说。
桃城咬牙,脖颈青筋跳动。他想甩开那只手,可动不了。不是因为力气,是因为那句话背后的重量。
江临川转身,目光扫过众人。
“你们以为我不知道?”他声音依旧平静,“每次我离开球场时,你们的眼神。”
不二忽然笑了。
嘴角扬起,弧度温和。他靠在椅背上,阳光照在他脸上,睫毛投下细影。
“有意思。”他说。
没有讽刺,也没有赞同。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就像发现了一朵开在裂缝里的花。
窗外。
风掠过树梢。
百叶窗缝隙外,某片叶子微微颤动。
红点一闪。
极短,几乎错觉。
像是阳光折射,又像瞄准镜锁定了目标。
江临川没回头。
但他左手无名指微不可察地蜷了一下。
那是他唯一的情绪泄露。
数据仍在滚动。
一串新记录跳出:【异常热源检测——室外东南角,距离建筑约37米,持续停留时间:4分12秒】
他不动声色地划掉。
会议继续。
“正选名单最终确认。”手冢翻开文件夹,“全国大赛,五名单打,六名双打轮换。”
名单念完。
无人异议。
除了桃城。
他盯着江临川,后者正收起平板,动作从容得像什么都没发生。
“你根本不懂网球。”桃城低声道。
江临川抬眼。
“我不懂?”他反问,“那你告诉我——什么是网球?”
桃城语塞。
“是热血?”江临川继续,“是友情?是胜利的呐喊?还是摔倒后爬起来的镜头慢放?”
他走近一步。
“你说我凭什么叫他上场?因为我看过每一场比赛的0.01秒延时回放。我知道他什么时候该上网,什么时候该放小球,什么时候宁可手臂报废也要打出最后一记Ace。”
他停顿。
“而你呢?你只看到他不合群,不说话,不像个‘青学的人’。”
会议室陷入沉默。
乾轻咳一声:“客观来看,他的发球成功率已达91.3%,高于大石前辈去年全国赛水平。”
“闭嘴!”桃城吼道。
下一秒,他意识到自己失态。
他坐回去,拳头仍紧握。
江临川不再看他。
他走到窗边,伸手调整百叶窗角度。
光线被截断一部分。
外面的世界暗了一瞬。
就在那一刹那——
他眼角余光捕捉到:三十米外屋顶边缘,一道金属反光迅速撤离。
不是鸟。
也不是树枝晃动。
是人为的移动轨迹。
他知道那是什么。
但他不说。
也不能说。
会议结束。
众人陆续离场。
脚步声远去。
只剩下木地板轻微的回响。
江临川最后一个走出会议室。
门关上。
咔哒一声。
走廊空旷。
阳光铺满一侧墙面,另一半藏在阴影里。
他停下,抬头看天花板角落的监控探头。
红色指示灯熄着。
坏了?还是被人关了?
他没多问。
只是掏出手机,快速输入一段代码。
【加密通道启动】【代号:灰雀】【接收端:未知】
发送。
两条信息:
【监测点B失效】
【目标已察觉】
发完即删。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走向楼梯。
楼下传来笑声。
越前拎着网球包走过庭院,嘴里叼着橘子味汽水。菊丸追着他闹,说要抢饮料。大石呵斥他们别在走廊奔跑。
日常如常。
可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变了。
风起了。
卷起几张散落的训练计划表。
一张飘到他脚边。
他弯腰捡起。
纸上写着:
【特别观察对象:江临川|建议评级:S级|接触权限:仅限理事长及以上】
字迹被涂改过。
原句似乎是:“建议立即终止合作”。
但他没惊讶。
只是将纸折好,塞进内袋。
然后继续走。
脚步平稳。
没有回头。
训练场上,少年们挥拍击球。
砰——
网球撞上网绳,弹飞。
越前跃起,反手抽击。
球划出一道低平弧线,直奔底线死角。
“漂亮!”菊丸叫道。
笑声传得很远。
江临川站在二楼拐角,静静看着。
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横穿整条走廊。
像一道无声的界限。
分开光明与未知。
分开规则与例外。
分开普通人与——
“你看见了吗?”不二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一杯绿茶。
江临川不回头:“看见什么?”
“刚才窗外的那个红点。”不二吹了口气,热气氤氲,“一闪就没了,像萤火虫。”
江临川沉默片刻。
“可能是阳光。”他说。
不二轻笑:“嗯……也许吧。”
两人并肩站着。
谁也没再说话。
远处,夕阳沉入山线。
天空由橙转紫。
球场上的身影越来越小。
仿佛随时会被夜吞没。
江临川忽然开口:“你知道为什么我选择来这里吗?”
不二摇头。
“因为他们赢过。”他说,“不是靠天赋,不是靠奇迹。是在伤痛、质疑、失败之后,依然站上赛场。”
他顿了顿。
“我想看看,这种人能不能改变更多事。”
不二抿了一口茶。
“那你打算怎么做?”
“用他们的力量。”他说,“对抗比青春更黑暗的东西。”
风穿过走廊。
吹动窗帘。
像某种无声的回应。
与此同时。
城市另一端。
废弃变电站顶层。
一名戴战术耳机的男人摘下瞄准镜。
“目标确认活动。”他低声汇报,“未暴露身份。”
对面传来沙哑声音:“保持监视。不要接触。他比表面危险十倍。”
“明白。”
男人收起装备,身影隐入暮色。
而在更深处的地底。
一间没有标识的房间内。
屏幕亮着。
画面分割成十六格。
其中一格,正播放着青学会议室的录像。
尽管摄像头早已被声明“故障”。
画面上,江临川调出数据的那一幕被反复回放。
慢放至帧级。
有人在分析他的每一个微表情。
每一个手指动作。
甚至呼吸频率。
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女人站在屏幕前,手中拿着报告。
她轻声念出结论:
“此人具备极高反侦察能力。初步判断,曾接受过非公开情报训练。建议:升级监控等级,启动心理干预预案。”
她合上文件。
封面上印着三个字:
【Project·V】
夜彻底降临。
青学灯火渐熄。
唯有图书馆还亮着一盏灯。
江临川坐在角落,面前摊开一本《运动生物力学》。
笔尖在纸上滑动。
写下的却不是公式。
而是:
【他们来了】
【比我预计早两周】
【必须加快进度】
他抬头看向窗外。
玻璃映出他的脸。
冷静,克制,眼底藏着火。
他知道风暴将至。
也知道,这一战,不只是为了赢得比赛。
而是为了守住某些东西——
比如信任。
比如纯粹的热爱。
比如,少年们本该拥有的、无需警惕世界的权利。
笔尖一顿。
他写下最后一行字:
【我可以牺牲。但他们不行。】
合书。
起身离去。
灯灭。
整栋楼陷入黑暗。
只有月亮悬于高空。
清冷光辉洒落大地。
像一场无声的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