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老师宣布分组规则的话音刚落，教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嘈杂声。萧望津看着自己学号25，又下意识扭头看向斜前方——学号24，江逾白。

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萧望津下意识摸了摸鼻子，扯出一个算不上自然的笑容；江逾白则迅速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在镜片上投下浅影，看不清情绪。

"真是巧啊。"萧望津拖着椅子坐到江逾白旁边，试图让语气轻松些。

江逾白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将课本往自己这边挪了挪，让出半张桌子。这个细微的动作让萧望津想起运动会终点处那个依靠着自己的身影，心里莫名松了口气——至少，他没有直接表现出排斥。

第一次小组讨论定在周三下午的图书馆。秋日的阳光透过落地窗，在木质长桌上洒下温暖的光斑。江逾白提前十分钟就到了，笔记本、参考书、文具依次排开，连便签纸的边缘都对齐得一丝不苟。

萧望津是踩着点冲进来的，额头上还带着薄汗，篮球服外套随意系在腰间。"抱歉抱歉，训练刚结束。"他压低声音，拉开椅子时还是不可避免地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旁边几个正在看书的同学不满地抬头，江逾白微微蹙眉，将一叠资料推到他面前。

"这是课题要求和我初步拟定的框架。"江逾白的语气平静无波，"主题是'力学在生活中的应用'。我认为可以从牛顿三大定律入手，分别分析自行车传动系统、篮球抛物线运动，以及建筑中的稳定性问题。"

他语速平稳，逻辑清晰，仿佛在做一个微型学术报告。萧望津听着那些熟悉的词汇以陌生的方式组合在一起，感觉脑袋渐渐发胀。当江逾白开始讲解"F=ma在自行车加速过程中的具体应用"时，萧望津终于忍不住打断。

"等等，"他拿起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自行车，"你说这些公式...我们平时骑车谁管什么F=ma啊？不是蹬得快就跑得快吗？"

江逾白看着那张抽象的画，沉默了片刻。他习惯的精确解释似乎遇到了壁垒。就在萧望津以为会被嫌弃"头脑简单"时，却见江逾白拿过笔，没有纠正他的画功，而是在车轮旁标注起来。

"你说的'蹬得快'，其实就是通过脚踏板给车轮施加更大的力。"江逾白的声音依旧平静，却放缓了许多，"而车的质量是固定的，所以加速度就大。这就是F=ma最直观的体现。"

萧望津盯着那些原本陌生的符号，忽然觉得它们好像没那么可怕了。他眼睛一亮："所以变速器就是调节这个'力'的大小？"

"可以这么理解。"江逾白微微颔首，镜片后的目光里闪过一丝极淡的惊讶。

接下来的讨论意外地顺畅起来。当谈到篮球的抛物线时，萧望津直接站起来做了个投篮动作："出手角度大概45度最省力，但实战中需要调整..."他手舞足蹈地讲解着实战经验，声音不自觉提高了些，直到图书管理员投来警告的目光才讪讪坐下。

江逾白始终安静地听着，偶尔在笔记本上记录。当萧望津说完，他轻轻点头："你描述的这些调整，实际上是在改变初速度的分量和方向。我们可以用运动分解来定量分析..."

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交流"，而不是单方面的输出。

夕阳西下，图书馆的灯光悄然亮起。江逾白整理资料时，忽然轻声说："你对这些的直觉很准。"

萧望津正在往书包里塞东西，闻言动作一顿，随即咧嘴笑了："你讲得也比老师好懂。"

一阵秋风吹过，窗外银杏叶沙沙作响。两个人都没有再说什幺，但某种坚冰似乎正在悄然融化。

图书馆的闭馆铃声响起时，两人刚好完成讨论框架。

萧望津主动帮江逾白收拾散落的草稿纸，动作虽然依旧毛躁，却明显多了几分小心。走到图书馆门口，萧望津习惯性地要往操场方向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那个...下次讨论什么时候？"

江逾白站在台阶上，秋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周五下午怎么样？实验楼有物理实验室开放，我们可以去做一些简单的力学实验。"

"实验？"萧望津眼睛一亮，"这个有意思！比纯理论强多了。"

"嗯。"江逾白点点头，"实践能帮助理解理论。"

两人在图书馆门口分开，一个往操场，一个往宿舍。萧望津跑出几步，又回头看了眼江逾白的背影。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在铺满银杏叶的小径上独自前行。不知为何，萧望津突然觉得那个背影有些孤单。

周五的实验课成了转折点。

物理实验室里弥漫着淡淡的金属和机油味。江逾白熟练地调试着气垫导轨，而萧望津则对着一堆砝码和滑轮组跃跃欲试。

"我们先验证牛顿第二定律。"江逾白将小车放在导轨上，动作精准地放置光电门。

萧望津凑过来看："这个和骑自行车的感觉好像啊！推力大就跑得快，质量重就难加速。"

江逾白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你的类比很准确。"这是萧望津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明确的称赞。

实验过程中，萧望津的动手能力展现无遗。他不仅能快速组装实验装置，还能敏锐地发现一些细节问题："导轨好像有点不平，数据会不会有误差？"

江逾白检查后点头："确实，误差大约在百分之二左右。"他看向萧望津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认可，"你很细心。"

"打球练的。"萧望津得意地挑眉，"篮筐稍微歪一点，投篮手感就完全不对。"

最有趣的时刻发生在验证动量守恒时。

萧望津看着两个小球碰撞后各自弹开，突然灵感迸发："这不就和篮球抢篮板时的情况一样吗？两个人同时跳起来抢球，碰撞后的运动方向完全取决于质量和速度！"

他兴奋地比划着，甚至现场模仿起抢篮板的动作。江逾白看着他生动的演示，忍不住轻轻推了推眼镜，掩去嘴角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的理解很形象。"江逾白说，"物理定律确实存在于每个运动瞬间。"

实验结束后，萧望津主动留下来整理器材。这是他第一次对学习相关的事情如此积极。江逾白在记录实验数据，偶尔抬头，看到萧望津认真擦拭仪器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个吵闹的室友也有细心的一面。

周末的宿舍意外地安静。

萧望津破天荒地没有去打球，而是对着电脑屏幕苦思冥想。江逾白从书中抬头，看到的是萧望津眉头紧锁的侧脸。

"需要帮忙吗？"江逾白轻声问。

萧望津抓了抓头发："这个建筑稳定性分析...我完全没思路。"

江逾白放下书，走到他身边。两人第一次在宿舍里靠得这么近，近到萧望津能闻到江逾白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

"你看，"江逾白拿起一支笔，"建筑稳定性本质上也是力学问题。"他在纸上画起示意图，从地基承重讲到结构平衡。萧望津听得格外认真，不时提出一些问题。

讲解到一半，江逾白的手机响起。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眉头微蹙，走到阳台接电话。萧望津无意中听到几句对话，似乎是家里打来的，语气似乎不太愉快。

当江逾白回到室内时，表情比平时更加冷淡。萧望津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没事吧？"

"没事。"江逾白简短地回答，但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萧望津想起运动会那天江逾白独自坐在看台上的身影，突然明白了什么。他拿起篮球："要不要去打球？发泄一下挺好的。"

江逾白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个提议。但出乎意料的是，他轻轻点了点头："好。"

傍晚的篮球场上，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

萧望津教江逾白最基本的投篮动作，耐心程度不亚于江逾白给他讲题时的样子。江逾白的运动神经确实不太协调，但学习态度极其认真。

"手腕要这样发力，"萧望津站在他身后，虚扶着他的手示范动作，"对，就是这样..."

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笨拙的弧线，第一次碰到了篮筐。虽然没进，但江逾白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永远完美的学霸，而是一个在学习新事物的普通人。

回去的路上，萧望津买了两瓶水，递给江逾白一瓶："其实你挺有潜力的。"

江逾白接过水，轻声说了句"谢谢"。夜色中，他的侧脸在路灯下显得柔和了许多。

周一的课堂展示成了最好的检验。

当萧望津站在讲台上，用篮球实战案例生动解释物理原理时，全班都惊呆了。就连物理老师都忍不住赞叹："萧望津同学的这个角度非常新颖！"

江逾白在台下安静地看着，当萧望津看向他时，他轻轻点头示意。那一刻，萧望津觉得自己真正读懂了那个眼神——那是认可，是鼓励，更是两个世界终于找到交汇点的证明。

展示结束后，萧望津回到座位，低声对江逾白说："谢了。"

江逾白只是微微一笑，继续记笔记。但萧望津注意到，他的笔尖在纸上停留的时间比平时长了一秒。

放学时，萧望津自然地走到江逾白桌边："一起回去？"

秋日的夕阳透过窗户，将两个并肩而行的身影拉得很长。图书馆的初识，实验室的默契，篮球场的汗水，都在这一刻化作了无声的陪伴。

摩擦系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