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了两个月,萧望津的好奇心不减反增,他心不在焉的望向走廊,忽然一声清朗的声音传来
“萧望津!两周后就运动会了!报名去啊!”
是沈逸雨的声音,听到沈逸雨这么说盘旋在他心上的烦闷也消失不见了,他从座位上站起来,迈开腿向体委座位走去
“体委,报名”
“报什么项目啊?感觉你什么项目都能报唉”
“过奖过奖,还是老样子”
“跳高和400接力?”
“嗯,麻烦了”
“哪有”
十月的天空像一块洗净的蓝宝石,澄澈透亮。梧桐叶已染上深浅不一的金黄,在微凉的秋风中沙沙作响,偶尔有几片挣脱枝头,打着旋儿飘落在操场边缘。阳光不再灼人,变得温柔明媚,透过摇曳的树影,在红色塑胶跑道上洒下斑驳的光点。
校园里一年一度的秋季运动会,就在这样一个天高气爽的日子里热烈开幕。空气中飘散着青草与泥土的气息,看台上人声鼎沸,彩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整个校园沉浸在一种欢腾而紧张的节日氛围中。
操场四周彩旗招展,高高的主席台上,喇叭里循环播放着激昂的运动员进行曲。看台上人头攒动,各班划分的区域里,同学们穿着统一的班服,或说笑打闹,或奋力敲着锣鼓,挥舞着彩色的充气棒,声浪一阵高过一阵,几乎要掀翻整个天空。空气里弥漫着阳光曝晒塑胶跑道的特有气味、尘土的味道,以及无处不在的、蓬勃的荷尔蒙气息。
这是萧望津的主场。
他穿着贴身的蓝色运动背心和短裤,露出线条流畅、充满力量感的手臂和小腿肌肉,号码布用别针牢牢固定在胸前。在刚刚结束的男子跳高比赛中,他以绝对优势轻松夺魁,此刻正被一群同班同学和队友簇拥着,接受着众人的祝贺和欢呼。他脸上洋溢着毫不掩饰的、灿烂夺目的笑容,汗水在他小麦色的皮肤上闪闪发亮,像披着一身荣耀的铠甲。他随手接过同学递来的矿泉水,仰头畅饮,喉结滚动,浑身散发着运动过后灼热的气息和胜利的喜悦。
“津哥牛逼!又破纪录了!”
“下午的四百米接力,就看你的了!”
萧望津大笑着与队友击掌,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喧闹的看台,掠过那些为他欢呼的面孔,最终,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定格在一个与周围热烈氛围格格不入的身影上。
江逾白。
他穿着和其他同学一样的普通班服(通常是宽松而不合身的运动服),却依然显得清瘦挺拔。他没有和大部分同学一起挤在前面呐喊助威,而是独自坐在看台的最高一排,背微微靠着后面的栏杆,腿上摊开一本厚厚的书。阳光勾勒出他安静的侧影,鼻梁上的眼镜反射着白光,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周围的喧嚣、呐喊、音乐的轰鸣,似乎都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他像暴风眼中唯一平静的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与脚下这片沸腾的土地分割成两个次元。
萧望津嘴角的笑容淡了些,心里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感觉。是觉得这家伙太不合群?还是……隐约觉得,这种置身事外的孤独,有点刺眼?
就在这时,班长拿着秩序册,一脸焦急地跑上看台,直奔江逾白而去。萧望津离得远,听不清具体内容,但能看到班长双手合十,表情恳切,而江逾白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眉头微微蹙起,摇了摇头,似乎在拒绝什么。但班长显然没有放弃,指着秩序册,又指指跑道,继续劝说。
最终,江逾白合上了腿上的书,沉默了片刻,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班长大喜过望,拍了拍他的肩膀,飞快地跑开了。江逾白则维持着合书的姿势,望着喧闹的操场,许久没有动,阳光在他身上投下一片寂寥的影子。
萧望津心里猜到了七八分。肯定是哪个项目缺人,把这位“镇班之宝”给硬拉去充数了。会是什么项目?铅球?跳远?总不可能是跑步吧?他看着江逾白那副风一吹就能倒的清瘦模样,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说不出的好奇。
果然,当广播里开始通知“男子三千米长跑运动员请到检录处集合”时,萧望津看见江逾白慢慢站起身,走下看台,朝着检录处的方向走去。
“不是吧?三千米?”萧望津身边有同学也发出了惊呼,“让江逾白跑三千米?这不是要他命吗?”
“没办法啊,体育委员临时脚崴了,实在没人了……”
“完了,我们班这项肯定垫底了。”
萧望津没说话,目光追随着那个略显单薄的背影,消失在检录处的人群里。
男子三千米,被称为校运会最具挑战性的项目之一,即将开始。起跑线上,十几名运动员正在做最后的准备活动,大多是体育生或平时就热爱长跑的同学,一个个肌肉结实,神情专注。在这群人中,穿着普通班服、身形清瘦的江逾白显得格外扎眼。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默默调整着呼吸,动作看起来有些僵硬,与周围摩拳擦掌的氛围格格不入。
“砰——!”
发令枪响,清脆的声音划破空气。
运动员们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瞬间在跑道上拉开了距离。江逾白起跑就慢了半拍,他显然没有长跑经验,一开始就落在了队伍的最后面。他的跑姿很生疏,步伐缺乏弹性,呼吸节奏也显得有些紊乱。
看台上的同学们依然在加油,但声音里多少带着些“重在参与”的无奈。萧望津抱着手臂,站在跑道内侧的草坪上,目光紧紧跟随着那个落在最后、越来越艰难的身影。
秋天的风掠过跑道,吹动着运动员们的发梢和衣角。一圈,两圈……
赛程过半,队伍的分化更加明显。领先的体育生们依旧保持着稳健的配速,而江逾白已经被套了一圈。他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脸色由最初的白皙变得通红,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呼吸声沉重得即使在喧闹的赛场边也能隐约听到。他的步伐变得踉跄,每一次抬腿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仿佛随时都会瘫倒在地。
阳光依旧明亮,但落在江逾白汗湿的脸上,却只映照出无比的痛苦和挣扎。他与前面轻松奔跑的身影,仿佛处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看台上的加油声也渐渐稀落下去,大家都明白,这已经是一场毫无悬念的、纯粹关于坚持的战斗。
江逾白感觉自己的肺部像被点燃了一样灼痛,喉咙里充满了血腥味,双腿如同灌了铅,沉重得不听使唤。耳边的风声、呐喊声都变得模糊不清,世界仿佛只剩下脚下似乎永无尽头的红色跑道和粗重得可怕的喘息声。放弃的念头像诱人的魔鬼,一次次地冲击着他的意志。他为什么要在这里受这种罪?为了所谓的班级荣誉?他从来就不属于这里……
就在他眼神开始涣散,脚步虚浮,几乎要停下的时候,一个身影突然闯入了了他模糊的视野边缘。
是萧望津。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脱掉了外面的运动服,只穿着里面的背心,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跑道内侧,就在江逾白外侧不远不近的地方,跟着他的速度,并肩跑了起来。
江逾白混沌的大脑一时无法处理这个信息。
然后,他听到了那个熟悉又带着点喘息的、依旧明亮的声音,穿透了他沉重的呼吸和几乎要放弃的念头,清晰地撞入耳膜:
“江逾白!调整呼吸!别乱!跟着我!吸气——呼气——对!就这样!”
萧望津的声音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像是一道强光,劈开了江逾白意识中的迷雾。江逾白几乎是下意识地,跟着那节奏,努力调整着自己濒临崩溃的呼吸。
“步子迈开!别缩着!对!保持住!你很棒了!就快到了!”萧望津一边跑,一边侧头看着他,他的额角也有汗,但眼神亮得惊人,里面没有嘲笑,没有怜悯,只有纯粹的鼓励和一种“我陪着你”的坚定。
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跑道上,一个踉跄挣扎,一个轻松稳定,却以某种奇异的韵律交织在一起。
看台上原本有些沉寂的班级区域,突然爆发出了一阵更加强烈的加油声。
“江逾白!加油!”
“学委!坚持住!”
“萧望津!好样的!”
同学们被这一幕感动了,声音里充满了真诚的鼓励。或许胜利不重要了,这种不放弃和同伴的扶持,更能打动人心。
江逾白咬着牙,嘴唇因为脱水和用力而有些发白干裂。他看了一眼身旁的萧望津,对方朝他用力地点了一下头,递过一个“你可以”的眼神。
那一刻,一种陌生的、温热的东西,突然涌上了江逾白的心头。是委屈?是感动?还是被认可的力量?他说不清。他只知道,原本沉重如山的双腿,似乎又注入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气力。他转回头,目光重新聚焦在前方的跑道上,虽然依旧痛苦,但脚步却奇迹般地稳定了一些。
萧望津就这样,陪着他跑完了最后的两圈。他没有再说什么多余的话,只是保持着稳定的呼吸节奏和步伐,像一个无声的守护者,一个移动的坐标,告诉江逾白:你看,你可以跟上我,你可以做到。
最后一百米,直道冲刺。尽管已经精疲力尽,江逾白还是凭借着一股意志力,稍微加快了步子,冲过了终点线。
在越过终点线的那一刻,他的身体彻底脱力,腿一软,眼看就要向前栽倒。
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地、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胳膊,支撑住了他大部分重量。
“慢点走,别立刻停。”萧望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运动后的喘息,却异常可靠。
江逾白几乎整个人都靠在了萧望津的身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喉咙腥甜,说不出一个字。汗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边人身上传来的、同样灼热却充满生命力的体温,以及那只有力手臂传递过来的支撑。
裴绚和江枫眠围上来递水,递毛巾。萧望津一边替几乎虚脱的江逾白接过,一边对众人说:“没事了没事了,让他缓一缓。”
秋日的阳光依旧温暖,洒在相互扶持的两人身上。跑道上的喧嚣渐渐远去,一种奇异的安静在两人之间流淌。
江逾白在极度的疲惫中,微微侧过头,视线模糊地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萧望津汗湿的侧脸。那个在宿舍里和他格格不入的“噪音源”,那个在教室里众星捧月的焦点,此刻,却是他唯一可以依靠的支点。
隔阂的冰层,在奔跑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中,在秋日透明的阳光和微凉的风里,悄然裂开了一道细缝。
初步的破冰,无声无息,却带着汗水真实的温度。
江逾白在极度的疲惫中,微微侧过头,视线模糊地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萧望津汗湿的侧脸。那个在宿舍里和他格格不入的“噪音源”,那个在教室里众星捧月的焦点,此刻,却是他唯一可以依靠的支点。
隔阂的冰层,在奔跑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中,在秋日透明的阳光和微凉的风里,悄然裂开了一道细缝。
运动会后的几天,一种微妙的平衡在402室悄然建立。
萧望津依旧会把篮球随手放在门后,但会在进门时下意识地放轻脚步;江逾白也依然保持着井井有条的作息,却在某天晚上,将一盒缓解肌肉酸痛的膏药无声地放在了萧望津乱糟糟的桌角。两人之间没有多余的对话,但那场三千米跑道上交织的呼吸与汗水,仿佛留下了一条无形的引线。
这条引线,在一周后的物理课上被悄然点燃。
“同学们,接下来我们进行本学期第一个小组课题研究,”物理老师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全班,“主题是‘力学在生活中的应用’,两人一组自由组合,下周提交报告。”
教室里瞬间炸开锅,熟络的同学迅速抱团。萧望津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看向后排几个队友,对方也正朝他招手。他刚要起身,却听见老师补充道:“哦对了,为了促进大家全面交流,这次分组按学号顺序,奇数号和紧接着的偶数号一组。”
萧望津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学号25,下意识扭头看向斜前方——学号24,江逾白。
江逾白显然也听到了规则,他握着笔的手指微微一顿,抬眼时,目光正好与萧望津撞个正着。空气有瞬间的凝固。萧望津摸了摸鼻子,扯出一个算不上自然的表情;江逾白则迅速垂下眼帘,看不清情绪。
就这样,命运的齿轮咔哒一声,将两条看似平行的轨道,再次强行并拢。合作的困难与意想不到的契机,正悄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