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境的热风裹着沙砾,刚扑到苏云澈脸上时,他还没来得及擦去额角的汗——从京城昼夜兼程赶来,三匹快马轮换着跑,他连闭眼歇片刻的功夫都没有,刚到凉州城门口,就见三王爷凌墨川带着人候在那里,身后跟着一群扛着木料的工匠。
“苏主事可算来了!”
三王爷迎上来,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热络,目光却扫过他沾着尘土的官袍。
“西境旱得厉害,粮田裂得能塞下拳头,流民们都快没力气翻地了,就等你的农具救命呢!”
苏云澈没顾上喝口热茶,接过三王爷递来的灾情册子,一边走一边翻:
“工匠都备齐了?风箱和曲辕犁的图纸我带来了,得先改改——西境干燥,风箱的牛皮要涂层桐油防裂,曲辕犁的犁尖得用铁包边,不然撑不住旱地硬土。”
话音刚落,他已被引到府衙后院的工匠坊。二十多个工匠围着木案待命,苏云澈放下册子就拿起炭笔,在木板上快速修改图纸,指尖蹭得满是炭灰:
“你们看,风箱的出风口要缩窄,这样风力更集中,能帮水车更快抽水;曲辕犁的扶手加个横木,流民扶着省力,不容易累。”
工匠们还在琢磨图纸细节,苏云澈已抓起一块木料,亲手演示曲辕犁的犁架拼接:
“这里要卯榫咬合,不用钉子,西境缺铁,省着用。”
说着又转身教另一个工匠处理风箱牛皮。
“桐油要涂匀,里外各三层,晾半个时辰再组装,不然会粘手。”
一上午过去,苏云澈没喝一口水,嗓子哑得发疼,刚接过亲兵递来的水囊,就见流民代表匆匆跑来,说第一批做好的曲辕犁在田里“卡壳”了——犁尖扎进硬土拔不出来。
他立刻放下水囊,跟着去城外的旱田,蹲在地里查看犁尖,手指摸过土壤的裂痕:
“是犁尖角度太陡了,改缓三成,再把犁底磨光滑,就能顺着土缝走。”
他亲自握着犁柄,教流民调整角度:
“身子前倾,手臂不用太用力,跟着牛的节奏走……对,就这样。”
反复演示了十几次,直到最后一个流民学会,夕阳已沉到山边。
三王爷站在田埂上,看着苏云澈满身尘土的模样,对身边的随从使了个眼色——随从悄然退下,去给太上皇递密报,说“苏云澈一心扑在农具上,暂无异常”。
苏云澈没察觉这细微的动作,只想着赶在入夜前再做两台风箱。回到工匠坊时,工匠们已按他改的图纸做出了新犁尖,他又盯着组装完风箱,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临时住处。
刚坐下,就想起凌墨渊给的地图,忙从怀中掏出来,就着油灯的光查看西域的标记——北境暗线说“西域撒马尔罕有个姓苏的商人,可能与苏明哲有关”,可他连写信的功夫都没有,只能在地图上圈出撒马尔罕的位置,塞进枕下。
刚想歇口气,亲兵又来报:
“苏主事,三王爷请您去府衙,说有流民闹着要更多农具,怕今晚要出事。”
苏云澈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抓起外衣就往外走——西境流民本就因旱灾焦躁,若农具供应跟不上,很容易生乱。
到了府衙,就见几十名流民围在门口,吵着要“能更快抽水的家伙”。
苏云澈上前一步,声音虽哑却坚定:
“大家放心,今晚工匠们加班赶制,明天一早再送五台风箱、十具曲辕犁到田里,只要咱们一起干,肯定能种上粮!”
他怕流民不信,又带着几人去工匠坊,看着工匠们点燃油灯开工,才把流民劝走。
等回到住处,已是深夜。苏云澈瘫坐在椅子上,刚端起冷掉的粥,就见油灯下有封信——是凌墨渊派人送来的,说“北境蝗灾又起,已按你说的艾草熏烟法控制住,你在西境别太累,缺什么就发信号”。
他握着信纸,指尖泛白,想写回信说“已查到父母可能在撒马尔罕”,却实在没力气,只匆匆写了句“一切安好,农具推广顺利,勿念”,让亲兵送走。
刚放下笔,他又想起风箱的改进——西境的水车都是旧的,风箱接口对不上,得再画个转接木架的图纸。他强撑着睁开眼,在纸上画起图,油灯的光映着他眼底的红血丝,直到天快亮时,才趴在桌上眯了片刻。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刚照进屋子,亲兵就来叫他:
“苏主事,工匠们把转接木架做好了,您去看看?”
苏云澈猛地惊醒,揉了揉眼睛,抓起图纸就往工匠坊跑——他知道,西境的旱灾不等人,父母的线索也不等人,他多忙一分,流民就多一分希望,离真相也近一分。
只是没人知道,他袖口藏着的苏家玉佩,已被汗水浸得发暖;也没人知道,深夜里,他盯着地图上撒马尔罕的标记时,眼底藏着多少急切与疲惫。
三王爷的监视、太上皇的疑心、天灾的压力、旧案的线索,像四根绳子拴在他身上,而他只能咬着牙,在奔忙中一步步往前走,不敢有半分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