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州的雨连着下了三日,临时堤坝被冲刷得泛着湿冷的潮气。
苏云澈裹着粗布短打,正蹲在堤岸旁查看加固后的竹筐——石灰混着碎石凝结得紧实,洪水已退到河道中线,露出的淤泥上,流民们正按他教的法子,撒着九王爷送来的耐旱籽种。
“苏书吏!”
亲兵的呼喊声从远处传来,苏云澈抬头,就见一道玄色身影穿过雨幕,玄铁令牌在腰间泛着冷光,是凌墨渊。
他快步迎上去,才发现凌墨渊肩头沾着泥点,鬓发还滴着雨水,显然是从北境快马赶来,连歇都没歇。
“王爷怎么来了?北境的蝗灾……”
“蝗灾稳住了,按你画的法子撒了草木灰,玉米苗没受损。”
凌墨渊打断他,目光落在他沾了泥的手背上,眉头微蹙,伸手就想碰,指尖刚要触到,又猛地收回,转而解下自己的披风,裹在苏云澈身上。
“淮州比北境冷,你穿得太少,仔细着凉。”
披风上还带着凌墨渊的体温,混着淡淡的龙涎香,苏云澈下意识想推辞,却见凌墨渊眼神沉了沉:
“披着,治水要紧,身子垮了怎么继续?”
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方才见苏云澈手背冻得发红,他竟忘了分寸,差点就直接握上去。
苏云澈只好裹紧披风,引着他去看引水渠:
“王爷看,这条渠能把洪水引去荒滩,等水全退了,荒滩就能种耐旱作物,流民也有活计。”
他指着渠边的石灰线,兴致勃勃地讲着后续计划,没注意到凌墨渊的目光根本没落在渠上,只盯着他说话时微动的唇角,眼神软得像化了的雪。
“嗯,想得周全。”
凌墨渊应着,目光却扫过苏云澈颈间——披风领口有些松,露出一点锁骨,他喉结不自觉滚了滚,忙移开视线,指着远处的草棚。
“流民都安置在那里?我带了些北境的干粮,让亲兵分下去。”
两人并肩往草棚走,雨丝落在油纸伞上,发出“沙沙”的响。苏云澈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那张玉米田防蝗图:
“王爷,这是我改的防蝗法子,加了艾草熏烟,能赶得更彻底,你带回北境给亲兵……”
他递图纸时,指尖不小心蹭到凌墨渊的手,凌墨渊像被烫到般,猛地攥紧图纸,指尖却悄悄覆在他的指腹上,停留了一瞬才松开。
“好,我记下了。”
他的声音有些发紧,转身喊亲兵分干粮,背影竟透着几分仓促——方才那一下触碰,让他心跳快得不像话,生怕苏云澈察觉出异样。
苏云澈倒没多想,只当是王爷赶路累了,转身去查看病患区。
凌墨渊看着他的背影,玄铁令牌在掌心被捏得发烫——从北境赶来时,他满脑子都是“苏云澈会不会冻着”“流民会不会冲撞他”,甚至在看到他和知府讨论治水时,竟会莫名在意苏云澈对别人笑。
他知道这种心思不对,苏云澈是直性子,眼里只有治水、种玉米,从没想过别的。
可他控制不住——看到苏云澈为了护流民,自己啃冷硬的饼子时,他会心疼;看到苏云澈冻得发红的指尖时,他会想握着暖热;看到苏云澈对着玉米苗笑时,他会觉得整个淮州的雨都停了。
“王爷,您怎么站在这儿?”
苏云澈的声音突然传来,凌墨渊猛地回神,见他手里端着碗热汤。
“刚让厨房煮的姜汤,王爷喝了暖暖身子,免得着凉。”
凌墨渊接过汤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又看了看苏云澈沾着水汽的睫毛,突然开口:
“苏云澈,等灾情过了,我带你去北境看草原吧。”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了——这话太私密,不像王爷对下属,倒像……他慌忙补充:
“北境的草原秋天最美,能养身子。”
苏云澈笑了笑,点头应道:
“好啊,等治好了水,种成了玉米,我就跟王爷去看看。”
他说得坦荡,眼里满是对灾情平息的期待,没察觉凌墨渊听到“好啊”时,眼底瞬间亮起来的光,还有那悄悄加快的心跳。
只是他不敢说,也不能说。(苏云澈目前是直的)他不能因为自己的心思,扰了苏云澈的阵脚,更不能让这份在意,变成苏云澈的负担。
他只能把这份心思藏在心底,像守护北境的玉米苗一样,小心翼翼,只在无人察觉时,悄悄流露几分。
夜幕降临时,凌墨渊接到京城急报,北境蛮族有异动,需他即刻返回。他站在草棚外,看着里面苏云澈还在给流民讲种籽的种植法子,犹豫了很久,才走进去:
“苏云澈,我得回北境了。”
“这么快?”
苏云澈抬头,眼里带着惊讶,随即又点头。
“那王爷路上小心,北境的事……”
“我会处理好。”
凌墨渊打断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暖手铜炉,塞进他手里。
“夜里冷,你拿着暖手,别总忘了顾着自己。”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有事就发信号,我会尽快赶回来。”
苏云澈接过铜炉,看着凌墨渊转身离去的背影,心里忽然有些空落落的——王爷这次来,好像比往常温和了些,也比往常……紧张了些。
可他没细想,只把这份异样归为王爷担心灾情,转身继续给流民讲种植法子,手里的铜炉,却被他紧紧攥着,暖得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