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凝在菜园的青菜叶上时,苏云澈已蹲在角落的深坑旁,指尖捻起一点湿润的腐殖土。
土粒在指腹间散开,带着松针与落叶腐熟的微腥气——这是他昨日用老秦找来的枯枝、菜叶堆制的简易堆肥,既能保温,又能缓慢释放养分,恰好适合玉米幼苗初期生长。
他轻轻拨开覆盖在幼苗根部的土壤,目光落在茎秆基部那圈淡紫色的斑纹上——这是玉米幼苗适应新环境的正常反应,并非病虫害。
他松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陶片,小心翼翼地舀起院角水缸里的温水,沿着根部缓缓浇下。
水流要慢,不能冲散根系;水温要接近土温,避免刺激幼苗——这些现代农业里的基础常识,此刻成了他守护这株“希望”的关键。
“苏先生,您这天天盯着几棵‘野草’看,莫不是真要喂鸡?”
老秦端着早饭走进菜园,看着苏云澈专注的模样,忍不住打趣。他虽按苏云澈的吩咐找了堆肥、水缸,却始终没明白这几株不起眼的野草,为何值得如此费心。
苏云澈直起身,顺手将陶片藏进袖中,脸上露出几分“无奈”的笑:
“家里以前养过鸡,知道哪些草鸡爱吃。这几株草看着不起眼,说不定鸡就喜欢,总好过买昂贵的饲料。”
他刻意强调“省钱”“喂鸡”,将真实目的藏在最朴素的理由下——越是寻常,越不容易引人怀疑。
老秦点点头,没再多问,将装着粥和咸菜的碗递给他:
“对了,昨晚我去南市买东西,听见有人打听这处院子,问‘是不是住着个从镇北王府来的先生’。”
他的声音压低了些,眼神里多了几分警惕。
“我没敢多说,只说这里住的是个种菜的农户,那人盯了我好一会儿才走。”
苏云澈舀粥的手顿了顿,指尖在碗沿轻轻划过。能准确查到“镇北王府”的关联,排除了普通好奇者的可能;只打听不行动,说明对方在确认目标,而非立刻动手——大概率是太子或周显的暗探,想摸清他的行踪,再伺机下手。
“那人长什么样?”
苏云澈的语气依旧平静,像是在问无关紧要的事,目光却落在老秦的袖口上——老秦说话时,右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袖口,那是紧张时的习惯性动作,说明他没完全说实话,或许还知道更多细节。
老秦果然犹豫了一下,才补充道:
“穿着青色长衫,左手食指缺了一截,说话带点京城东郊的口音。我以前在王府当差时,好像见过类似打扮的人,像是……太子府的暗卫。”
苏云澈心中了然。太子府暗卫的特征(断指、东郊口音)与老秦的描述吻合,对方显然是冲他来的——但为何只打探不行动?
或许是太子还在忌惮凌墨渊,不敢贸然对他下手;又或许是想等他露出破绽,比如与凌墨渊联系时,再一并抓捕,坐实“通敌”罪名。
“以后再有人打听,你就说我是来乡下养病的书生,因体弱才租了这院子种菜。”
苏云澈放下粥碗,走到菜园另一侧,假装整理青菜,实则用眼角余光扫过院墙外——墙头有几处新的划痕,是昨晚暗探攀爬时留下的,痕迹很浅,说明对方身手矫健,且刻意隐藏行踪。
他弯腰拔掉几棵长势不好的青菜,将拔出的菜根埋在玉米幼苗旁的土里——菜根腐烂后能增加土壤肥力,同时也能掩盖幼苗的存在,让暗探从墙外看进来时,只看到一片普通的菜园。
“对了,你帮我找些竹条和破布来,最近天凉,我想给青菜搭个小棚子,免得冻坏了。”
老秦应了声“好”,转身去准备材料。苏云澈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淡不可察的弧度——搭棚子是假,用竹条和破布在玉米幼苗上方搭一个隐蔽的遮阳棚才是真。
既能遮挡阳光直射(玉米幼苗忌强光),又能让暗探误以为他只是在照料普通青菜,进一步降低警惕。
午后,竹条搭成的棚子立在了菜园角落,破布剪成的帘子垂在棚周,风吹过时轻轻晃动,恰好挡住了棚下的玉米幼苗。
苏云澈坐在棚子旁的石凳上,手里拿着一本翻旧的《农书》,看似在看书,实则在观察院墙外的动静。
没过多久,一道青色身影从墙外一闪而过,正是老秦描述的断指暗卫。
暗卫在墙外停留了片刻,透过棚子的缝隙往里看,只看到苏云澈在看书,棚下隐约露出青菜的叶子,便转身离开了。
苏云澈合上书,指尖摩挲着书页边缘。暗卫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表面的“无害”成功骗过了对方,至少短期内,这处院子是安全的。
但他也清楚,这只是暂时的,太子不会善罢甘休,必须尽快推进玉米培育,同时找到更多种子,为后续的计划做准备。
傍晚,老秦带回了一个好消息:
“我托西域商队的熟人打听了,木合塔尔上次带的‘野草’,是从西域以西的一个部落换来的,那部落里还有不少这种草的种子,只是他们把这草当药材,要价很高。”
“药材?”
苏云澈眼前一亮。将玉米当药材,说明那部落的人不懂其食用价值,这是好事——既能降低收购难度,又能避免种子落入懂行的人手中。
“你再帮我联系木合塔尔,就说我想再买些‘药材草’,价格好商量。这次不要当面交易,让他把种子送到城外的破庙里,我亲自去取。”
他刻意选择“破庙”作为交易地点,一是避开太子暗卫的监视,二是破庙偏僻,若有埋伏,他也有足够的空间应对。
同时,“亲自去取”能确保种子不被掉包,也能趁机从木合塔尔口中套取更多关于那个部落的信息——或许,那个部落里还藏着其他有用的作物。
老秦点头应下,转身准备去联系木合塔尔。苏云澈走到棚子旁,轻轻掀开破布,看着玉米幼苗又长高了一寸,叶片更绿了些,心中涌起一丝笃定。
这株幼苗,不仅是粮食,更是他与凌墨渊对抗太子的重要筹码。
只要能成功培育、推广,北境流民有了温饱,凌墨渊的民心与兵权便会更稳固,届时,太子的阴谋便不攻自破。
夜色渐浓,棚子上的破布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苏云澈重新盖好破布,转身回到屋内,点亮了一盏油灯。他从怀中掏出凌墨渊的密信,反复看着信中“萱华公主与周显往来密切,似在密谋转移北境粮草”的字句。
周显要转移粮草,说明蛮族的进攻或许已箭在弦上,培育玉米的时间,比他想象中更紧迫。
他铺开一张废纸,用炭笔在纸上画下玉米的生长周期图,标注出每个阶段需要注意的事项:播种后第七天需间苗,第十五天需施肥,第三十天需培土防倒伏……每一个节点都精确到天,就像他前世制定战略方案时那样,严谨、周密,不容有失。
窗外的风声渐大,苏云澈收起废纸,吹灭了油灯。他知道,接下来的日子,既要护好幼苗,又要应对暗探,还要与木合塔尔交易,每一步都需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