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的夜，没有雪，却比往日更冷。
寒风卷着残叶，在永宁坊的青石板路上打着旋，将“艳春坊”胭脂铺的门板吹得微微晃动，发出“吱呀”的轻响，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行动倒计时。
苏云澈与凌墨渊隐在坊市街角的阴影里，两人都换上了深色劲装，凌墨渊腰间的玄铁令牌被特意藏进衣襟，只露出半截剑柄，而苏云澈怀中除了玉佩和绣帕，还多了一个小巧的瓷瓶——里面是凌墨渊让人送来的解毒丸，能暂时压制“牵机引”的毒性。
“子时快到了。”
凌墨渊抬眼看向坊市入口处的更夫，更夫正提着灯笼走过，梆子声“咚”地响了一下，是子时初刻的信号。
他的手指轻轻按在苏云澈的肩上，力道沉稳。
“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这个街角，等我信号。”
苏云澈点头，目光却落在胭脂铺前堂的窗户上——窗纸上映出一道晃动的人影，是守卫在换岗，脚步比之前快了几分，显然是到了警惕性最松懈的时刻（人在换岗交接时，注意力会下意识分散到“交接事项”上，而非周围环境）。
“前堂守卫换岗了，现在是最佳时机。”
苏云澈低声提醒，指尖指向窗户上的人影。
“你看，他的手在摸腰间的刀，却没有握住刀柄，这是放松的表现；而且他的头转向后院方向，说明在等后院守卫的回应，后背正好对着门，你可以从门侧潜入。”
凌墨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玄铁令牌在掌心微微发热，系统光屏同步确认：
【前堂守卫注意力分散，后背暴露，无异常戒备；后院守卫正朝前堂移动，间距约十步，可逐个解决。】
没有多余的话，凌墨渊如一道黑影般窜出街角，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音，只在青石板上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痕迹。
苏云澈紧紧盯着胭脂铺的方向，心脏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收紧——他能听到轻微的闷响（是凌墨渊用掌风击晕守卫的声音），却看不到具体的动作，只能通过窗户上人影的消失，判断守卫已被解决。
子时一刻，凌墨渊从胭脂铺的侧门探出头，朝着街角比了个“安全”的手势。
苏云澈立刻起身，快步跑向侧门，刚进门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不是新鲜的血迹，而是之前守卫打斗时残留的，说明凌墨渊下手极有分寸，只击晕了守卫，没有下杀手。
“前堂和后院的守卫都解决了，绑在柴房里。”
凌墨渊压低声音，指了指铺子内侧的柜台。
“柜台后的牡丹雕花，左侧的蕊是机关，我已经试过了，没有毒。”
他的指尖沾着一点暗红色的粉末，是擦拭暗格时留下的“牵机引”毒素。
“不过暗格内部可能还有毒，你站在我身后，我来开。”
苏云澈没有拒绝，退到凌墨渊身后，目光却扫过柜台的每一个角落——柜台表面蒙着一层薄灰，却在左侧牡丹雕花的周围，有一圈极浅的手印。
手印的指节处有明显的老茧，与陈先生右手食指的疤痕位置吻合，说明陈先生确实来过这里，而且不止一次试图打开暗格，却始终没有成功。
凌墨渊的手指按在左侧牡丹雕花的花蕊上，用三分力轻轻一压——“咔哒”一声轻响，柜台内侧的木板缓缓打开，露出一个半尺见方的暗格。
暗格内放着一个油纸包，油纸包上没有任何标记，却在边角处，有一个极小的“苏”字印记，是苏明哲的笔迹。
“是这个。”
凌墨渊将油纸包取出，递给苏云澈，同时警惕地看向铺子门口——外面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是巡逻的京城守军，脚步声越来越近，却在铺子门口停顿了片刻，又渐渐远去。
苏云澈接过油纸包，指尖触到油纸下硬挺的纸张，知道里面就是周显构陷苏家的证据（伪造的调粮文书底稿、与蛮族往来的密信）。
他没有立刻打开，而是将油纸包放进怀中，与玉佩和绣帕放在一起——这三样东西，是解开苏家旧案的关键，缺一不可。
“现在去枯井。”
凌墨渊拉着苏云澈的手，朝着坊市西侧的枯井方向跑去。枯井位于永宁坊的废弃宅院后，井口被一块石板盖住，石板上长满了青苔，显然很久没有人动过。
苏云澈蹲下身，用指尖拨开青苔，石板上果然有一个极小的凹槽，与他怀中的半块玉佩形状完全吻合。
他将玉佩放进凹槽，轻轻一旋——“咔哒”一声，石板缓缓移开，露出黑黝黝的井口，一股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凌墨渊从怀中取出火折子，点燃后扔进井里，火光顺着井壁往下延伸，照亮了井底的景象——井底没有水，只有一堆干枯的杂草，而杂草中间，放着一个黑色的木盒，木盒上没有锁，却贴着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字：
“云澈亲启，非到绝境勿开。”
是苏明哲的笔迹！苏云澈的心脏猛地一跳，指尖微微颤抖，刚想伸手去拿木盒，却突然注意到井壁上有几处极浅的划痕，划痕呈“人”字形，是指甲抓挠留下的痕迹，而且划痕的位置离井底只有三尺左右，说明有人曾在井底挣扎过，却没能爬上来。
“等等。”
苏云澈拉住正要下井的凌墨渊，指尖指向井壁的划痕。
“有人在井底待过，而且是被人扔下去的——划痕的方向是向上的，说明他想爬上来，却失败了；而且划痕边缘的青苔有被蹭掉的痕迹，是最近三个月内留下的，不是十年前的旧痕。”
他的分析瞬间让凌墨渊停下了动作。
若井底有 recent 留下的挣扎痕迹，说明有人在近期发现了枯井，甚至可能打开过木盒，而对方没有带走木盒，反而将人扔进井底，目的很可能是“嫁祸”——等他们打开木盒时，井底的尸体就会成为“他们杀人灭口”的证据。
凌墨渊重新点燃火折子，凑近井口仔细观察，果然在井底的杂草堆里，看到了一只露出的手，手上戴着一枚银戒指，戒指上刻着一个“周”字——是周显的人！
“是周显的圈套。”
凌墨渊的声音冷了下来，火折子的光映在他眼底，带着一丝杀意。
“他故意让陈先生透露枯井的位置，就是为了引我们来这里，再用井底的尸体嫁祸我们。”
苏云澈却摇了摇头，目光落在井底的木盒上：
“不止。你看木盒的位置，正好在井底的正中央，没有被杂草覆盖，说明有人移动过木盒，却又放了回去。”
“而且木盒上的纸条，‘非到绝境勿开’，我父亲的笔迹虽然像，但‘绝’字的最后一笔，比他平时的笔迹短了半寸，是模仿的。”
作为战略顾问，他对“笔迹鉴定”有基础了解，尤其是对苏明哲的笔迹（原主记忆里有大量苏明哲的书信），更是熟悉——苏明哲写“绝”字时，最后一笔会特意拉长，寓意“绝处逢生”，而木盒上的“绝”字笔画短促，明显是模仿者忽略了这个细节。
“木盒是假的？”
凌墨渊皱眉，火折子的光微微晃动。
“不一定是假的，但里面的东西肯定被换过。”
苏云澈的眼神渐沉。
“周显的目的，不仅是嫁祸我们，还要让我们拿到假的密信，误导我们查案的方向，拖延时间，好让他完成与蛮族的交易。”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火把的光亮——是京城守军，而且人数不少，正朝着枯井的方向赶来！
显然，周显不仅设了“尸体嫁祸”的圈套，还提前通知了守军，想将他们“人赃并获”。
“走！”
凌墨渊拉起苏云澈，转身就跑。苏云澈在奔跑中，回头看了一眼枯井，心里却突然生出一个念头——井底的尸体、假的木盒、赶来的守军，这些看似完美的圈套，却有一个致命的漏洞：
周显怎么知道他们会在今晚子时来枯井？除了陈先生，只有一个人知道他们的行动时间——萱华公主！
是萱华公主泄露了消息！
苏云澈的心脏猛地一沉，之前对萱华公主“暗中示警”的判断，瞬间被推翻。
萱华公主从一开始就是太子的人，她接近他、送解毒点心、透露“牵机引”的信息，都是为了获取他的信任，进而套取行动时间，再泄露给周显，完成“借刀杀人”的计划！
脚步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亮已经照到了他们身后的青石板路。
凌墨渊拉着苏云澈拐进一条狭窄的小巷，小巷两侧是高墙，没有出口，却在墙根处有一个废弃的排水口，足够一个人钻过去。
“你先钻过去，我在后面挡住他们。”
凌墨渊蹲下身，将排水口的栅栏拉开，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记住，从这里出去后，一直往南走，那里有本王的暗线接应你。”
苏云澈却没有动，而是将怀中的油纸包（周显的罪证）塞进凌墨渊手中：
“王爷，你带着证据先走，我来挡住他们。”
他知道，周显的罪证比他更重要，只要证据在，就算他被抓，凌墨渊也能凭借证据扳倒周显，为苏家洗刷冤屈。
凌墨渊的眼神一沉，伸手将苏云澈拉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他揉进骨血：
“本王说过，会护你周全，绝不会让你留下。”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是从未有过的情绪波动:
“快钻过去，再晚就来不及了！”
脚步声已经到了小巷口，火把的光亮照进巷内，映出守军的身影。
苏云澈知道不能再犹豫，他最后看了凌墨渊一眼，弯腰钻进排水口，在钻进去的瞬间，他听到凌墨渊拔出剑的声音，还有守军的呼喊声：
“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排水口内又黑又窄，满是潮湿的泥土气息。苏云澈一边往前爬，一边在心里盘算：
萱华公主泄露了消息，周显设下圈套，太子的人马也在赶来的路上，凌墨渊能否安全脱身？
井底的木盒虽然是假的，但陈先生说的“苏明哲让他藏的东西”是否还在？还有他的父母，是否真的还活着，又在哪里？
所有的疑问都压在心头，却没有时间细想。苏云澈爬出排水口时，外面是一片荒芜的农田，远处有一盏灯笼在晃动，是凌墨渊说的暗线。
他朝着灯笼的方向跑去，身后的京城方向，火光越来越亮，厮杀声隐约传来，像一把钝刀，在他心上反复切割。
他知道，这场博弈还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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