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七的夜，京城永宁坊的灯笼刚亮起，就被寒风卷得摇曳不定。
苏云澈与凌墨渊隐在坊市西侧的茶肆二楼，透过窗缝盯着东头那处废弃胭脂铺——铺子门楣上的“艳春坊”牌匾早已褪色，门板上布满蛛网，乍看之下荒芜一片，可苏云澈的目光却落在了门板下方的积雪上。
积雪上没有脚印，却有几处极浅的凹陷，间距均匀，恰好是成年男子脚尖踮起时留下的痕迹。
“周显的人在里面值守，而且是站姿，每半个时辰换一次位。”
苏云澈指尖在窗沿轻轻敲击，节奏与他观察到的守卫换岗频率一致。
“从凹陷的深度看，守卫体重都在百斤以上，应该是常年习武的死士，与陈先生说的‘五人’数量吻合。”
凌墨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玄铁令牌在掌心微微发烫，系统光屏正同步显示着铺子内的动静：【检测到五处能量波动，均为高阶武力值，分布在铺子前堂、后院及柜台附近。
无异常能量信号，排除系统持有者可能性。】
“明日子时行动，本王负责解决前堂和后院的守卫，你去柜台取证据。”
凌墨渊的声音压得极低，指腹摩挲着苏云澈的手腕——那里有一道浅淡的红痕，是昨日骑马时被缰绳勒出的，此刻正被凌墨渊用指尖轻轻按压，动作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苏云澈没有避开，反而顺势将手搭在凌墨渊的手背上，指尖触到对方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剑留下的痕迹，却在接触他手腕时刻意放轻了力道。
“柜台后的暗格，陈先生说需要按雕花的‘牡丹蕊’，用三分力按压。”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胭脂铺。
“但我总觉得不对劲——陈先生说这话时，左手食指无意识地在袖中摩挲，那是紧张时的习惯性动作，而且他描述‘三分力’时，眼神飘向了窗外，像是在回忆，而非确认。”
作为战略顾问，他对“语言与肢体动作的一致性”有着近乎苛刻的敏感。
陈先生提及暗格机关时，语言表述虽清晰，肢体却暴露了“不确定”的情绪，这意味着要么陈先生记错了机关。
要么……他故意说了半真半假的信息，目的是试探他们是否真的能拿到证据，或是在暗中提醒他们机关有诈。
凌墨渊的眸色深了几分，指尖停止了按压：
“你的意思是，陈先生在撒谎？”
“不是撒谎，是有所保留。”
苏云澈摇头，将昨日在破庙的细节一一复盘。
“他提到‘牵机引’时，袖口的血迹恰好对着我，像是故意让我看见。”
“说暗格机关时，又特意强调‘牡丹蕊’，却没提雕花的位置——永宁坊的胭脂铺多是江南风格，牡丹雕花通常在柜台左侧，可陈先生没说左右，这就是关键。”
他的逻辑链清晰如线：陈先生既想配合他们拿到证据，又怕直接说出全部真相会引来周显的报复（毕竟妻儿还在周显手中），便用“暴露血迹”“省略细节”的方式，既传递了“机关有风险”的信号，又留下了“需要进一步确认”的空间。
“那我们现在就去确认。”
凌墨渊起身，玄色衣袍扫过凳面，带起一阵轻响。他自然地牵住苏云澈的手，将其藏在自己的袖中——这既是为了掩人耳目（深夜同行的两个男子若过于疏离，反而容易引人怀疑），也是为了在行动时能第一时间护住苏云澈。
两人顺着茶肆后巷绕到胭脂铺侧墙，墙面上爬满枯萎的藤蔓，苏云澈注意到藤蔓根部有几处新鲜的折断痕迹，断口平整，是被利器切割的——这说明周显的守卫不仅在铺内值守，还会定期巡查外墙，警惕性极高。
凌墨渊抬手按住苏云澈的肩，示意他退后，自己则抽出腰间短剑，指尖捏着一片枯叶，轻轻一弹，枯叶朝着铺子后窗飞去。
“吱呀”一声，后窗被风吹得晃动了一下，铺内立刻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朝着后窗方向移动。
趁此时机，苏云澈快步走到柜台对应的墙下，指尖拨开枯萎的藤蔓——墙面青砖上果然有一道极浅的缝隙，恰好与柜台的位置对应。
他用指腹轻敲青砖，听到内部传来“空洞”的声响，说明墙后就是柜台后的暗格区域。
更重要的是，砖缝间残留着一点暗红色的粉末，苏云澈用指尖蘸取少许，放在鼻尖轻嗅——没有异味，却在指尖留下一丝微凉的触感，这是“牵机引”毒素干燥后的特征！
陈先生袖口的血迹，果然与暗格有关，很可能是他之前试图接近暗格时，不小心沾到了毒素。
“暗格周围有毒。”
苏云澈压低声音，将指尖的粉末擦掉:
“而且是‘牵机引’，说明周显早就做好了灭口的准备，一旦有人试图打开暗格，要么被守卫发现，要么中毒身亡。”
凌墨渊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短剑在手中转了个剑花，寒光闪过：
“那明日行动，本王先解决守卫，你待在安全区域，等本王确认暗格无毒后再过去。”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传递给苏云澈，带着不容拒绝的守护意味。
苏云澈没有反驳——他清楚自己的优势在“脑力”而非“武力”，强行参与打斗只会拖慢节奏，甚至可能暴露目标。
但他还是补充道：
“你解决守卫后，先看柜台雕花的牡丹蕊是否有左右之分，若有，就按左侧的；若没有，就按中间的——江南胭脂铺的牡丹雕花，十有八九在左侧，陈先生没说左右，就是默认左侧，只是怕我们不确认，才故意省略。”
他的推断基于“地域文化习惯”，这是现代战略分析中常用的“环境变量考量”——任何人为设置的机关，都离不开其所处的文化背景，周显的人不会想到，他们会从“雕花位置的地域习惯”入手，破解陈先生留下的隐晦提示。
凌墨渊点头，将短剑收回鞘中，重新牵住苏云澈的手，朝着后巷退去。
路过铺前时，苏云澈的目光扫过门板上的蛛网，突然停下脚步——蛛网虽厚，却在门板右下角有一处极细的丝线断裂，断裂处整齐，是被人用手指轻轻扯断的，而且断裂时间不超过一个时辰。
“有人比我们先一步来过这里。”
苏云澈的指尖指向那处断裂的蛛网。
“扯断蛛网的力度很轻，不是守卫巡查（守卫会用兵器拨开蛛网，而非用手），更像是女子或孩童的动作，而且对方没有进入铺内，只是在门外停留了片刻。”
结合之前的线索，他瞬间联想到了萱华公主——萱华公主昨日离开王府时，曾说过“会派人关注王府动向”，而她作为皇室成员，若想暗中调查苏家旧案，必然会关注永宁坊的胭脂铺（毕竟周显的势力范围主要在礼部，永宁坊是她相对容易渗透的区域）。
“是萱华公主的人？”
凌墨渊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确定。他对这位侄女的印象，始终停留在“娇纵却聪慧”的层面，却没想到她会在暗中调查周显的动向。
“大概率是。”
苏云澈的眼神渐沉。
“她既想拿到证据，又不想与周显正面冲突，便派心腹先来探查，却不敢贸然进入，只能在门外停留。这说明她背后的势力，暂时还不想与太子撕破脸，只是在暗中收集筹码。”
两人回到茶肆二楼时，天色已近子时，永宁坊的灯笼渐渐熄灭，只剩下零星几盏还在风中摇曳。
苏云澈靠在窗边，看着胭脂铺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怀中的玉佩——明日子时，不仅要拿到证据和密信，还要应对周显的守卫、萱华公主的暗探，甚至可能出现的太子人马。
凌墨渊走到他身边，将一件厚实的披风披在他肩上，披风上还残留着龙涎香的气息，是凌墨渊自己的披风。
“明日行动前，本王会让人送解毒丸来，以防万一。”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坚定:
“你放心，本王会护你周全。”
苏云澈抬头看向凌墨渊，对方眼底有淡淡的青黑，显然是连日奔波（从北境赶回王府，又马不停蹄赶来京城）导致的疲惫，却在面对他时，始终保持着警惕与专注。
这一刻，苏云澈忽然明白，凌墨渊对他的“守护”，早已超出了“系统任务”的范畴，变成了一种发自内心的在意。
“王爷也要保重。”
苏云澈轻声说道，将手重新放进凌墨渊的袖中，掌心贴着对方的掌心，感受着那份稳定的温度。
窗外的风更紧了，卷起地上的积雪，打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明日子时的行动，就像一场即将拉开帷幕的棋局，他们是执棋者，也是局中人，而棋盘上的每一颗棋子（证据、密信、陈先生的妻儿、萱华公主的暗探），都在朝着未知的方向移动。
苏云澈闭上眼，在脑海里最后过了一遍行动方案：子时初刻，凌墨渊解决前堂守卫；子时一刻，解决后院守卫，同时苏云澈确认暗格位置；子时二刻，打开暗格取证据，前往枯井拿密信；子时三刻，撤离永宁坊，前往安全据点。
每一个步骤都精确到“刻”，每一个风险点都有应对方案，这是现代战略顾问的职业本能，也是他在这个陌生王朝里，保护自己、守护他人的唯一方式。
而凌墨渊的存在，就像这方案中最稳固的“后盾”，让他有底气去面对即将到来的风暴。
夜色渐深，茶肆二楼的灯火依旧亮着，映出两道并肩而立的身影，在寒风中，凝成一幅沉默却坚定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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