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的温度明显升高了几分，上午激烈的比赛痕迹仿佛还未完全散去，空气里又已然弥漫开新一轮的紧张。
中午那短暂的休憩时光，在吃完那份精致可口的便当后，龙马并没有小憩片刻。
小樱安静地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看着他要么倚着树干，专注地翻看着最新的网球杂志，指尖划过那些职业选手的技术分析图，要么就不知从哪里摸出一颗网球，对着不远处一面空置的水泥墙壁，一下、一下，不厌其烦地进行着基础的击球练习。
清脆的“啪、啪”声规律地回荡在午后的静谧里，像是他独有的、调整状态和思考的方式。
她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她身上和周围的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偶尔有风吹过，带来几片樱瓣。
午休的时间过得飞快，仿佛只是几个挥拍的瞬间。
网球场内的广播响了起来，通知D组下午的比赛即将开始，请选手做好准备。
龙马利落地一挥拍，将再次从墙面弹回的网球精准地握在掌心。
黄色的网球安静地躺在他的手心里，他低头看了看球，手指收拢，将它牢牢握住。
他转过身，看向一直等待着的小樱。
“走了。”他言简意赅。
小樱站起身，拿起空了的便当袋，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
“龙马，”她轻声开口，薄荷绿的眼眸里带着清晰的信任，“加油。”
龙马脚步未停，只是侧过头，帽檐下的嘴角勾起一抹熟悉到令人安心的、带着点嚣张的弧度。
“啊。”他应道，“还差得远呢。”
场地的周围，此刻已经聚集了比上午更多的人。
就连部长跟正式队员也都站在了围网外。
“这局桃城获胜，6-0。”
当桃城武以一记垂直扣杀球结束比赛后，也为下一场比赛留出了场地。
小樱的脚步停在了比赛场地外，目送着龙马进入了场地。
“你好。”
刚穿上外套的桃城武看见了走进场地的龙马，主动打了声招呼，脸上还带着胜利后的余韵。
“你好。”
龙马脚步不停。
“你下一场和海堂比，对吧？”
龙马这才停下了脚步，想了一下：“大概吧。”
“什么大概啊，真是的。”桃城武被他这漫不经心的态度弄得有些失笑，随即正色提醒道，“你可要小心毒蛇啊。”
“毒蛇？”
“就是海堂。”
“哦，好。”龙马将球拍搭在肩上，继续朝场地中心走去，仿佛刚才听到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代号。
桃城武看着他毫不在意的背影，忍不住嘟囔着：“真是的，有没有听进去啊。”
桃城武的话音未落，一个低沉而带着独特韵律的“嘶——”声，如同真正的毒蛇吐信，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
小樱循声看去。
只见戴着橙色头巾的海堂薰，正微微躬着腰，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踏入了场地内，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压迫感。
终于要来了吗。
小樱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手指悄悄攥紧了衣角。
场边的喧闹似乎在这一刻沉寂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胶着在这两个身形、气质截然不同的少年身上。
风仿佛也在此刻停息。
两人已各自都站在了发球点，双膝微微弯曲，做好了准备。
“一盘决胜负，越前发球！”
裁判的声音落下，如同按下开始的开关。
龙马侧身站立，将球高高抛起，向上挥拍。
“啪！”
击球声清脆，网球化作一道笔直的金光，精准地压向海堂薰的场地。
海堂薰早已如捕食前的毒蛇般匍匐戒备，脚步迅捷横移，手臂大幅度挥动，毫不示弱地将球以更沉的力道抽击回来。
几个来回的试探，球速快得让人眼花缭乱。黄色的光影在两边飞速穿梭，击球声不断响起，两人一时不分上下。
就在一次多拍相持中，海堂薰在跑动中抓住一个机会，手腕一挑，打出了一个又高又远的挑高球。
龙马向后倒退了几步，高高跃起，一个扣杀将球打了回去了，网球如炮弹般砸向海堂的半场。
海堂薰反应极快，几乎是凭着本能冲向落点，奋力挥拍。然而，仓促间的回击力道和角度都欠佳，网球重重地撞在白色的球网上缘，发出一声闷响，向上弹跳了一下，最终无力地坠落，在他自己的场区内缓慢滚动，直至停在他的脚边。
龙马落地时，因跳跃和扣杀的剧烈动作，头上那顶白色的R字帽被甩脱，轻飘飘地落在了绿色的塑胶地上。
海堂薰盯着对方，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而慑人的：“嘶——”
龙马对此置若罔闻，他平静地走过去，弯腰拾起帽子，拍了拍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重新戴回头上，压了压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
“15：0，越前领先。”
堀尾看得眼睛发直：“真…真厉害。”
“要是一眨眼就会错过呢。”
“不过，这样下去，越前说不定会赢呢。”
胜郎胜雄说道。
“不过……”堀尾担心道，难得没有欢呼，“海堂学长的那一招……还没使出来呢。”
比赛继续。
龙马的发球局。
又是几个快速的来回，龙马看准空当，打出一记精准的对角线球，眼看球就要落在边线附近得分，海堂薰在球落地弹起的瞬间，猛地向右跨出一大步，身体重心完全压上，手臂以远超常规的幅度奋力挥出。
那颗球以一个诡异的弧度高速旋转飞向了龙马的场地，在龙马还没有上前时，便像是有生命一般，弹向了另一边。
“15:15。”
裁判宣布。
“刚…刚才怎么了？”朋香还没缓过神来。
樱乃也瞪大了眼，说：“刚才，球的方向很奇怪呢。”
“他倒是很早出手嘛，手冢。”不二周助依旧是那副温和笑脸，带着一丝了然。
手冢国光面无表情：“那表示海堂也开始认真起来了。”
小樱双手紧紧扣着铁丝网，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薄荷绿的眼眸微微睁大，难以置信地低语：“那是什么球……”
“这就是海堂的‘蛇球’。”
桃城武双手环胸，看着球场内说道。
小樱闻言回身看向他：“蛇球？”
堀尾也急忙追问：“那个…蛇球是指……”
“刚才那招吗？”胜郎接道。
“没错，那只有手臂够长的海堂才办得到，将体重由右脚移到左脚的瞬间，大幅度地挥拍，带出一种异常旋球。”桃城武为他们讲解着，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他的绰号叫‘毒蛇’，这一招就叫‘蛇球’，那家伙彻头彻尾是条蛇呢，连长相都像蛇。”
小樱微微张着嘴，消化着这个信息，目光重新投向场地内。
朋香担心道：“樱乃，龙马他没事吧？”
樱乃眉头紧蹙，眼中满是忧虑。
“一年级果然还是比不过正式队员啊。”芝纱织像是觉得这场比赛结果已经注定。
井上守没有回应她，只是看着场地内的小少年。
“嘶——”
海堂薰弓着身，像蛇一般，紧盯猎物。
“嘿——”
龙马却是笑了，帽檐下，唇角勾起一抹清晰可见的、带着兴奋和挑战意味的弧度。
“原来还能从那个角度打回来的啊。”
仿佛紧张的气氛不存在一般，他轻松说道，就像是只是观赏到了一个从未在杂志上见到过的球，语气轻松。
然后他手腕一翻，将那支红色的球拍，从右手换到了戴着蓝色腕带的左手。
帽檐的阴影投下，少年半张脸的神色隔着距离看不太清，只能看到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和下颌绷紧的线条。
“你还差得远呢。”
樱乃惊呼：“啊，换左手了！”
桃城武：“他开始进入比赛状态了。”
小樱怔住了，她刚才完全没有注意到，龙马之前一直在用右手打球。
她静默了片刻，随即唇角不由自主地漾开一丝无奈又了然的轻笑。
这家伙……
“嘶……”
海堂神色未变，依旧看着他，如同盘踞的毒蛇，耐心等待着下一次出击的机会。
两人皆是做好了准备动作。
烈阳当空。
“芝，真正的比赛，现在才要开始呢。”
井上守开口，声音沉稳。
快门声响起，芝纱织对着少年握拍的手按下了快门，不禁问道：“井上前辈，越前把球拍换到左手了，这样怎么打啊？”
“这个嘛……”井上守也得不出结论。
“那家伙是左撇子。”
龙崎堇不知什么时候双手环胸站在了他们身边，声音笃定。
“啊，龙崎教练。”
龙崎堇看着场内对峙的二人，低笑了几声：“那家伙，他可不是普通的一年级，龙马终于要开始决战了。”
海堂薰的身体微微向左右摆动，肩膀下沉，那姿态活脱脱便是一条在沙地上逡巡、寻找最佳攻击时机的毒蛇。他紧盯着对面少年的一举一动，在龙马将球打向他的反手位时，他猛地向身侧迈出一大步。
“蛇球！”堀尾下意识惊呼。
桃城武冷静地否定：“不对，只是普通的回击。”
果然，海堂这一球虽然力道沉重，角度刁钻，却并未打出那标志性的蛇形轨迹。龙马在底线快速移动，脚步迅捷，手臂稳定，将海堂几个势大力沉的抽击球一一连接，回击过网。
小樱却是看出了些不对劲。
海堂薰站在原地基本都没动过，龙马倒是到处跑来跑去。
在海堂薰又一次回击后，那颗球又以一个诡异的弧度旋转着向龙马而去。
龙马奔跑着朝那颗球飞跃的方向而去，赶在落地前将球打了回去，却是给了海堂薰一个挑高球的机会。
“界外！”
裁判的声音无情地响起。龙马虽回击了过去，黄色的网球却恰好落在了底线之外几厘米的地方。
“还是不行啊。”
龙马看着那颗滚远的球，脸上并没有什么懊恼的神色，只是淡定地将球拍搭在肩上，步履平稳地走回发球点，仿佛刚才那个狼狈追球、最终失分的人不是他自己。
他那平静的模样，不像是被动挨打，反倒更像是在……测试着什么。
“真厉害，两个人一步也不退让。”
堀尾看着场上互不相让的两人，忍不住赞叹。
话音刚落，海堂薰一个凶狠的眼神如同冰冷的箭矢般扫向场边多嘴的一年级们。堀尾、胜郎、胜雄三人瞬间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缩了缩脖子，感觉后颈一阵发凉，再不敢出声。
桃城武却是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哼，阴沉的家伙。”
胜郎紧张的小声提醒道：“会…会被听到的。”
“这局海堂获胜。”
……
“这局越前获胜。”
比分在激烈的拉锯中交替上升，来到了1-1平。
“啊，比分1-1了啊，不管怎么说，能和正式队员打得不相上下，越前还真有两下子。”芝纱织语气中透露着对龙马的赞赏。
烈日灼烧着球场，空气里也带着闷热。
明明还未到盛夏，小樱却觉得像是置身于蒸笼之中。额前细碎的刘海已经被汗水濡湿，黏在皮肤上，很不舒服，身上也出了薄汗，水手服的后背有些潮热。
她环顾四周，最近的阴凉处长椅也在很远的地方，而围网周围早已被观战的人群挤得水泄不通。她轻轻咬了咬下唇，决定再忍耐一下，至少要等到这盘比赛结束。
菊丸英二将外套拉链拉开：“不过今天可真热呢。”
“光是看就汗流不止了。”河村隆也说。
不二周助看上去倒没什么影响，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转头问站在一边的人：“你觉得呢，手冢？”
手冢国光依旧是那副严肃的模样，他没有回答不二周助的问题，只是静默地看着场内的比赛，那严肃的如同冰山的侧脸在烈日下仿佛不会融化。
场内的两个人互不相让，谁也不让着谁。
海堂薰又使出了一记蛇球。
“来了！又是蛇球！”堀尾忍不住叫了出来。
龙马极速向前奔跑上去。
“啪！”
球又飞回了海堂薰那边。
堀尾惊呼道：“追上了！”
海堂薰心中微震：他的脚步，竟然能打回我的最后一球……
海堂薰向一侧奔跑过去，一个挥拍间又是一颗蛇球。
龙马再次奔跑，又顺利回击了过去。
的确不是一般的小鬼，不过这就是你的致命伤。
海堂薰冷静地看着对方，嘴角浮现了一抹玩味的笑。
空气闷热，小樱看着场内不停奔跑的少年，有些担忧。
胜雄说：“龙马他不管什么球都追得上呢。”
“这样下去说不定有机会呢！”胜郎窃喜着。
“真厉害！”樱乃低低欢呼着。
“拍照拍照。”
井上守提醒着已经看入迷的芝纱织，芝纱织回过神来赶紧对着场地内的二人举起相机。
“咔嚓咔嚓”声响起。
井上守：“他的确有惊人的耐力。”
场地内的赛况激烈的进行着。
“又打回去了！”
在龙马又回击一颗蛇球后，堀尾欢呼道，桃城武却泼下了冷水。
“越前他完全掉进毒蛇的陷阱了。”
“陷阱？”
“没错，对毒蛇来说蛇球只不过是一个诱饵，他真正的目的其实是……”
场上的龙马，在烈日下不停地大幅度横向移动，呼吸明显变得粗重，汗水顺着下颌线不断滴落，在干燥的地面上留下深色的斑点。
“利用蛇球让他左右大幅度地跑！消耗他的体力！”堀尾率先反应了过来。
小樱看着场内喘息加剧的少年，只觉得一阵晕眩感袭来，不仅仅是替他担心，这闷热的天气也让她有些吃不消，额头的汗水都快将碎发湿透。
桃城武补充道：“没错，然后趁机攻击累垮的对手。”
“这就是他的打法，越打回去一次就越消耗体力。”
“龙马，这样下去的话……”
裁判：“40:0！”
“不过桃城学长知道得真清楚呢。”
“没错呢。”
三个小人低着头窃窃私语，引起了桃城武的注意。
“啊，难道说！”三个人转身看向了一脸懵的桃城武，堀尾一副“我都知道了”的模样说，“他也曾经这样输过。”
桃城武瞬间汗颜，额角冒出黑线。
看着三个人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桃城武额角抽搐，摁着三个人的脑袋一撞。
“你们几个真啰嗦！安静专心看比赛！”
三个人抱头惨叫。
小樱没有理会身旁的这场小闹剧，她的目光始终牢牢锁在场上那个奔跑的身影上，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那颗不断飞舞的黄色网球。
海堂薰看着对面那个虽然流汗喘气，却依旧能一次次追上他的球、一次次奋力回击的少年，心中那势在必得的把握，渐渐掺杂进一丝疑虑。
我看你也快到极限了，差不多可以结束了吧…奇怪了，他的体力应该已经到极限了啊……
龙马不仅没有显露出崩溃的迹象，这一球的速度，这一球的力道……
海堂薰忽然一个激灵，一颗角度刁钻的回球带着比之前更快的速度、更强的旋转，重重地撞在他的拍线上，震得他手腕微麻。
真是奇怪，他的球越来越快了！
越来越有力了！
在海堂薰又一次将球勉强回击过去后，他猛然惊觉，自己呼吸的节奏也开始乱了，额头上滚落的汗珠似乎并不比对方少多少。
“海堂学长也流了不少汗呢。”
对面，那个戴着帽子的少年微微抬起头，汗水沿着他清晰的下颌线滑落，他却露出一个带着些许意味的微笑，好心地提醒他。
海堂薰的面颊留下了一滴汗，滴落在滚烫的地上，瞬间蒸发殆尽。
愣神间，裁判的声音已经响起。
“40-30。”
海堂薰看着那颗滚落到围网边的网球，又回头，看向那个虽然同样汗流浃背、呼吸急促，眼神却愈发锐利明亮的少年。
场边，不二周助弯起眉眼，轻声感叹，语气中带着纯粹的欣赏：
“这场比赛，真精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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