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球撞击球拍的声音不断响起。
手冢国光沉默地伫立在围网外，如同冰封的雕塑，唯有镜片后锐利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场上那个红袖白衣、在烈日下不停奔跑跃动的少年身影。
“这家伙，体力真好啊……”
小樱低声喃喃，又掏出一张纸巾，轻轻擦拭着不断从额角、鬓边滚落的汗珠。闷热让她有些微微喘气，视线却牢牢锁在龙马身上，片刻不离。她看着他在场地上不知疲倦地冲刺、急停、挥拍，那颗心也随着他的跑动而七上八下。
海堂薰不知从何时开始，自己也陷入了不停奔跑的泥沼，他粗重的喘息声隔着一段距离都能隐约听到，步伐不再像开始时那般沉稳，带上了明显的沉重感。
在一个奔跑间，他的脚步一个踉跄，身体失去平衡，竟单膝跪倒在了地上。
围观的人发出了压抑的惊呼，躁动了起来。
“这局越前获胜！”
菊丸英二说道：“怎么了怎么了，怎么是海堂喘不过气来了呢？”
“怎么了？我看起来是海堂用蛇球控制住局面了啊。”河村隆困惑着。
“这家伙还是第一次站不稳呢。”
“海堂这家伙，还没发现吗。”不二周助道。
“为什么，为什么是海棠学长先累了呢？”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樱乃面对朋香的问题也同样茫然。
正当午时，灼日炙烤着大地。
海堂薰没有了刚刚掌握一切的淡定。
他的球速并没有变快……
难道……是我的反应……
局势在渐渐逆转。
一颗角度刁钻的球再次精准地落在他的脚边，紧贴底线。
又是底线……不知道教训的家伙！
在球弹起的瞬间，海堂薰几乎是凭着本能，再次奋力扭动身体，大幅度挥拍，打出了一记蛇球。
“啪！”
“啪！”
“啪！”
海堂薰接球的手渐渐有些麻木了起来，球撞向了球网，并没有过网，在地上弹了几下，滚到了一边。
就连站在侧面的小樱，也能清晰地看到海堂薰弯着腰，胸膛剧烈起伏。
“毒蛇被反咬了一口。”桃城武的语气带着丝调侃。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是越前先累垮了？”芝纱织有些不理解，还没看清当下的局面。
“海堂的策略是用蛇球让越前左右跑，来消耗对方的体力。”乾贞治看着场内不停奔跑的两人冷静分析。
“而越前就用这个来对付他，把既低又靠近底线的球，不停地打到海堂脚边，海堂就不得不弯着膝盖，一直保持着低姿势，这个姿势一直持续下去，会比平常多花两到三倍的体力。”
又一颗球没能过网。
“30-0。”
桃城武说：“这么一来，反倒是自己的体力被消磨掉了。”
“不愧是龙马……龙马太帅了！”朋香再次崇拜地喊道。
龙马也在喘着气，看起来并不比海堂好多少，但他的眼神，却越发明亮。
海堂薰的后背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一片。
一个念头浮上他心头：掉进陷阱的…反而是我吗？
“虽然疲劳的程度是一样的，但是已经察觉到对方的招数的一方，和自以为占了优势而没有察觉到的一方，他们精神上的疲劳程度是完全不一样的。”
不二周助温和的声音带着洞察一切的透彻。
“海堂败在策略上啊。”手冢国光终于开了口，声音冷冽。
海堂薰喘着气：我必须承认自己累了，不过，对方也是一样，如果在意志力上输给一年级的，那我就完了！
……
“这局越前获胜！”
……
“这局海堂获胜！”
两个人似乎在拼着把对方累垮的架势，一刻也不停歇，比分紧咬，互不相让。
“海堂学长好像可以撑下去呢。”
“他也看出龙马的目的了，接下来光比体力对龙马比较不利吧？”
小樱感觉自己的嘴唇已经干裂，她下意识地舔了舔，目光依旧紧随着那个再次奔向蛇球落点的少年。
就在这时，场上的龙马，在奔跑中忽然低声自语，清晰的声音穿透了燥热的空气：
“蛇球其实就是…强上旋…挑高…球。”
少年冷静地分析着，在海堂薰惊诧的注视下，他模仿着海堂的动作，身体大幅度扭转，手臂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奋力挥出。
“对吧！”
一道金色的弧线，带着熟悉的、剧烈的旋转，如同拥有生命般，在空中划出诡异的蛇形轨迹，精准地落在海堂薰的身侧，落地后高高弹起。
整个球场，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围观的人，包括那些正选队员，都在这一刻失声。
就连不二周助与手冢国光也露出了惊讶的目光。
海堂薰愣在原地，仿佛被定格，难以置信地看着那颗在自己场地上弹跳的、属于对方的“蛇球”。
芝纱织：“蛇球！”
樱乃、朋香：“蛇球？”
菊丸英二：“是蛇球……”
河村隆：“为什么他也会……”
胜雄：“他打出了蛇球……”
胜郎：“龙马太厉害了！”
桃城武：“喂喂，开什么玩笑。”
堀尾楞楞道：“刚刚越前说什么球啊？”
桃城武说：“强上旋挑高球……”
“强上旋挑高球？”
“由上往下画出一个大圆，利用这个离心力，打出强烈的旋转，在世界顶尖的选手中，也有不少人把这种打法当做强力的武器，海堂的蛇球，就是应用这种打法变化出来的，这可不是一两天就能学得会的，不是光看看就能学得会的招数。”
海堂薰看着对面的少年，心下一紧。
这家伙，该不会只看了我的打法就学会了吧？
少年帽檐的阴影依旧遮蔽着他大半张脸，但所有人都能看到，他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勾勒出清晰而自信的弧度。他随意地挥动了几下手中的球拍，语气带着点练习后的感慨：
“这一招还挺难的呢，海堂学长，正好刚刚看的杂志里有方法介绍，看到有人用这招我也试了一下，不过手不够长，打起来还是挺难的呢。”
小樱恍然大悟。
在吃完午饭后龙马就一直在看着杂志，还不停地对着墙壁练习着。
技巧吗……
手冢国光看着那个自信的少年想着：
不，我倒是觉得越前根本已经很习惯比赛了，而且他的对手都是些很有实力的人。
这一场的胜负已经很明显了。
“越前的赛点！”
比分来到了5-3。
龙马再得一分就能赢了。
加油啊，龙马。
少年侧身站立，姿态舒展，将那颗明黄色的网球轻巧地抛向蔚蓝的天际。到达顶点，受引力牵引下坠的瞬间，他向上挥动手臂，球拍划出利落的轨迹。
“啪！”
球高速旋转着向着海堂薰而去。
海堂薰极速跑去，长腿一迈，又是要使出蛇球的架势，
他额上那系着的橙色头巾，蓦地松开，从他汗湿的发间飘落。
速度快得只看得见残影的网球高速掠过海堂薰身边，重重撞在了围网上，发出巨响。
头巾缓缓飘落在地，无声地覆盖在滚烫的地面上。
“比赛结束，越前获胜！”
全场静默了一瞬。
“那个一年级的……竟然赢了？”
“赢了……”
“赢了！”
“龙马赢了！太好了！”
“厉害厉害！龙马真厉害！”
“太棒了樱乃！”
“嗯！”
难以置信的低语迅速被狂喜的欢呼淹没。
堀尾、胜郎、胜雄三人激动地冲进场内，围着刚刚经历完恶战的龙马，又是拍背又是欢呼，脸上洋溢着与有荣焉的兴奋。芝纱织也彻底进入了工作状态，相机快门声“咔嚓咔嚓”响个不停，镜头追随着那个被包围在中心、虽然疲惫却难掩锋芒的少年。
但下一秒所有人的动作和声音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目光惊愕地转向场地的另一边。
只见海堂薰在所有人骇然的目光注视下，他竟举起手中的球拍，一下，又一下，狠狠地、毫不留情地用力敲打着自己的膝盖
沉闷的撞击声令人齿冷。那力道之大，甚至能看到球拍的拍框边缘迅速沾染上了刺目的猩红。
海堂薰的胸膛起伏着，他捡起了头巾，重新包裹在头上。
龙马拨开了围在身边庆祝的同伴，走到了球网前。
他朝着海堂薰的背影，伸出了自己的手。
“握手。”
这是赛后应有的礼仪。
海堂薰瞥了他一眼，自顾自地走了。
龙马不恼，说了声：“真无聊。”
海堂薰走出了场地内，乾贞治看着走过的海堂薰，说：“真遗憾啊，海堂。”
“我不会放弃正式队员的位子的，绝对不会。”
留下这句话后海堂薰头也不回地便走了。
场外的喧嚣仿佛被一层无形的玻璃隔绝，嗡嗡地响着，却听不真切。震耳的欢呼、堀尾他们兴奋的吵嚷、相机快门的咔嚓声……
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龙马被围在场地中央，汗水沿着他的下颌线不断滴落，胸口还在微微起伏。他抬手压了压帽檐，遮挡住有些刺眼的阳光，也顺势隔绝了周遭过于热烈的目光。
堀尾还在他耳边激动地说着什么，他含糊地“嗯”了一声，目光却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飞快地扫过围网外攒动的人群。
左边，没有。
右边，也没有。
他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像是平静湖面被投下了一颗小石子，漾开细微的涟漪。刚刚赢得比赛的些微亢奋，似乎也随之冷却了几分。
去哪里了？
几乎就在裁判宣布“越前获胜”的瞬间，小樱便退出了那片被烈日和热情双重灼烧的区域。
脱离密集人群的包围，空气似乎终于流通了一些，但闷热依旧。她感觉自己的脸颊烫得厉害，脑袋也有些晕沉沉的，四肢泛起一阵虚软。
果然，还是不能在烈日下待太久……
她轻轻叹了口气，扶着有些发烫的额头，朝着教学楼旁熟悉的自动贩卖机走去。
投币，按下按钮。
“哐当”两声。
两罐冰镇的葡萄味Ponta滚落出来。
她弯腰取出，那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她紧紧握着罐身，仿佛那是能支撑她不要倒下的浮木。
她抱着两罐饮料，没有立刻回去，而是走到了不远处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下。浓密的树冠投下了一大片清凉的阴影，与几步之外白花花的日光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几乎是脱力般地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后背靠上冰凉的木质椅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好累……
她将一罐Ponta直接贴上了自己滚烫的、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颊。冰凉的罐身激得她轻轻一颤，但那份沁入皮肤的冷意，稍稍缓解了那股令人窒息的燥热和晕眩。
明明已经很注意了，但今天这场比赛的激烈和漫长，加上正午过于酷烈的阳光，还是超出了她身体的负荷。此刻，她只觉得浑身乏力，头晕目眩，耳朵里嗡嗡作响，胃里也有些翻涌。
眼皮越来越沉重，视野开始模糊，耳边只剩下自己有些急促的心跳和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那罐贴在脸上的Ponta，温度似乎在慢慢上升。
她抱着那两罐Ponta，蜷缩在树荫下，小小的身影几乎要被阴影吞没。
龙马终于摆脱了依旧处于亢奋状态的堀尾几人。他抓起长椅上的毛巾，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汗，目光却再次地扫视全场。
依然没有。
不再犹豫，他抓起自己的网球包甩到肩上，迈开脚步，径直朝着球场外走去，无视了身后朋香“龙马Sama你要去哪里”的呼喊。
他的脚步比平时要快，目光锐利地扫过操场、林荫道、教学楼入口……像一只寻找走失同伴的猫。
然后，他的脚步在靠近教学楼的一棵大树下顿住了。
树荫里，那个樱粉色的身影蜷缩着靠在树干上，脑袋歪向一边，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柔和的阴影。她的脸颊还泛着不正常的红晕，额头上贴着一罐显然已经不那么冰了的Ponta，另一罐滚落在她的手边。
她看起来像是累极了，又像是很不舒服。
龙马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刚才在球场上的锐气和锋芒，在此刻悄然收敛。他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和那即使在睡梦中也似乎带着一丝隐忍的嘴角，插在裤袋里的手不自觉地握紧。
他几步走到她面前，蹲下身。
阴影笼罩下来，小樱似乎有所察觉，睫毛颤动了几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视野里，是少年放大的、带着汗水和阳光气息的脸庞，还有那双熟悉的、此刻正专注看着她的琥珀色眼眸。
“……龙马？”她的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沙哑和虚弱，“比赛……结束了？”
“啊。”龙马应了一声，视线落在她依旧泛红的脸颊和干燥的嘴唇上，眉头皱得更紧了些。“你怎么样？”
“有点……晕。”小樱老实地回答，试图坐直身体，却一阵无力。
龙马伸出手，不是去扶她，而是先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触手一片温热，比正常体温要高，但似乎还不算太糟。他收回手，语气带着不容置疑：“中暑了，能走吗？我送你回去。”
小樱看着他被汗水浸透的衣衫和同样疲惫却写满坚持的脸，轻轻摇了摇头：“不用……我休息一下就好。你也很累了……”
“还差得远呢。”他习惯性地反驳，却已经伸手，将她身边那两罐Ponta捡起来，塞进她怀里，“拿着。”
然后，他转过身，在她面前微微蹲下。
“上来。”
宫园樱愣住了，看着少年并不算宽阔、却在此刻显得异常可靠的背影。
“快点。”
小樱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抵不过身体的虚弱和那份潜藏的依赖。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环住他的脖子，将上半身靠在他汗湿的后背上。
龙马稳稳地站起身，将她背了起来。她的重量比他想象的要轻，像一片羽毛。
“抱紧了。”他低声吩咐，调整了一下网球包的位置，然后迈开脚步，朝着校门的方向走去。
小樱伏在他的背上，脸颊贴着他微湿的运动服面料，能感受到他背部肌肉的绷紧和传递过来的温热体温，他走得很稳，一步一步。
她闭上眼睛，将发烫的脸颊更深地埋进他的后背。
Ponta罐子依旧带着些许凉意，而背着她前行的少年，他的体温，他的存在本身，仿佛成了此刻驱散所有不适和晕眩的、最有效的良药。
微风拂过，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两人身上。少年背着少女，沉默地走在通往校门口的林荫道上。
走了几步，龙马似乎觉得太过安静，或者只是想打破这有些奇怪的气氛，突然开口：
“赢了。”
像是在汇报，又像是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
小樱在他背上轻轻“嗯”了一声，嘴角不由自主地弯起一个微弱的弧度。
“我知道。”她声音很轻，带着气音，“我一直……看着呢。”
直到最后，直到你获胜的那一刻。
龙马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稳的节奏。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托着她的手臂，微微收紧了些许。
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噗通、噗通。
心跳声如同悄然奏响的、无人知晓的序曲。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