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帕与界限

从医务室回教学楼的路上，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着。

夜风穿过光秃秃的枝桠，发出呜呜的轻响，更衬得这寂静有些微妙。

林浅溪能清晰地听到前面那人略显虚浮，却刻意放稳的脚步声。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加快速度甩开她，只是维持着一个不远不近、刚好能让她跟上的距离。

这算是一种默许吗？

默许她走在他身后，默许这短暂的、被迫的同路？

林浅溪不敢确定。

她只是低着头，看着地上两人被路灯拉长、时而交错时而分开的影子，心里那点因为数据回升而产生的微小喜悦，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

是小心翼翼，是如履薄冰，生怕一点点不当的举动，就会打破这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无比的平衡。

走到教学楼楼下，刘耀文停下脚步，转过身。灯光从他头顶洒下，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看不清具体表情。

刘耀文“我自己上去就行。”

他开口，声音依旧带着病后的沙哑，但语气很平淡，听不出情绪。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林浅溪识趣地点点头：

林浅溪“好，那你……好好休息。”

刘耀文没再说什么，转身走进了灯火通明的教学楼大门。

林浅溪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心里空落落的。

那18%的好感度和15%的黑化度，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提醒着她，危机只是暂时缓解，远未解除。

她慢慢走回宿舍，脑子里乱糟糟的。

一会儿是刘耀文在医务室里苍白脆弱的脸，一会儿是他平日里冷淡疏离的样子，一会儿又是王磊那令人厌恶的挑衅嘴脸。

第二天早上，林浅溪怀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忐忑走进教室。

她不知道经过昨晚，刘耀文会用什么态度对待她。

当她走到座位旁时，刘耀文已经坐在那里了，正低头看着书。听到动静，他抬了下眼，目光在她脸上极快地掠过，没有任何停留，也没有任何表示，随即又落回了书本上。

和之前那种彻底的、带着厌恶的无视不同，这一次，他的无视里少了一些尖锐的排斥，多了一种……类似于“我知道了你的存在，但请保持距离”的淡漠。

这已经足够让林浅溪松一口气了。至少，他没有再把她当成需要彻底清除的病毒。

她默默地坐下，拿出课本。两人之间依旧隔着无形的屏障，但屏障的材质，似乎从冰冷的钢铁，变成了某种更薄、更有弹性的东西？

一整天，他们依旧没有任何交流。

但林浅溪敏锐地察觉到一些极其细微的变化。

比如，当她起身去接水时，他不会再刻意等她完全离开才动弹，而是会自然地、在她离开座位后，也起身去做自己的事，偶尔在狭窄的过道里擦肩而过，他也不会再像躲避瘟疫一样立刻弹开，只是微微侧身，表情平静。

又比如，下午物理课发上次测验的卷子，课代表把卷子递过来时，刘耀文顺手接过了两份，然后将属于林浅溪的那份，极其自然地将卷子往她这边推了推，动作流畅，没有一丝迟疑，仿佛这只是同桌间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举动。

林浅溪看着被推到自己桌角的那张卷子，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低声道：

林浅溪“谢谢。”

刘耀文没有回应，仿佛没听见。

但她知道，他听见了。

这些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举动，像黑暗中零星的火花，不足以照亮前路，却真切地告诉她，冰层在融化，哪怕速度缓慢得令人心焦。

放学时，林浅溪收拾好东西，正准备离开，旁边的刘耀文却忽然叫住了她。

刘耀文“喂。”

林浅溪动作一顿，有些意外地转过头。

刘耀文没有看她，目光落在自己的书包带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带子的边缘。

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不自在，从书包侧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递了过来。

是那条手帕。她昨天在医务室用来给他敷额头的那条，浅蓝色的，带着细小的白色波点。

手帕被洗得干干净净，折叠得整整齐齐，边角都对得一丝不苟，像是完成某项精密作业后的成果。

刘耀文“……还你。”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僵硬。

林浅溪愣住了，看着他递过来的手帕，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没想到他会特意洗干净还给她。这举动本身，就透着一股与他平日冷淡作风不符的认真，甚至可以说是一丝笨拙的郑重。

她接过手帕，指尖触碰到棉布柔软的质感，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阳光晒过的好闻气味。

林浅溪“谢谢。”

她轻声说，心里有种奇异的感觉在蔓延。

刘耀文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迅速拉上书包拉链，站起身，像是完成了一件多么艰巨的任务，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教室。

林浅溪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条带着阳光味道的手帕，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嘴角忍不住微微向上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他洗干净了手帕，还给了她。

这看似微不足道的一件事，背后代表的含义，却远不止“归还物品”那么简单。这是一种界限的重新确认，也是一种带着歉意的、笨拙的示好？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为昨天接受她的照料，也为之前更长时间的冰冷对峙，画上一个略显生硬，却足够清晰的句号。

林浅溪“系统，”

她捏紧了手帕，在心里轻声问，

林浅溪“现在呢？”

系统748“目标人物行为分析：主动归还物品，并完成清洁，表明其不愿亏欠的心理，以及关系缓和后试图建立新互动模式的尝试。数据更新：刘耀文，好感度：20%。黑化度：14%。”

20%了。黑化度也降到了14%。

林浅溪将手帕小心地放回自己的书包夹层。

窗外，夕阳正好。

她知道，前路依然漫长，王磊那样的隐患依旧存在，刘耀文内心的压力也并未真正消除。

但至少，在这一刻，她握着这条带着阳光味道的手帕，感觉手心是暖的。

那堵墙，没有被推倒。

但它开了一扇窗。

一扇很小，却足以透进光和风的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