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上）

狂风如怒海狂涛，裹挟着冰冷的雨腥气，狠狠撞击着竹屋的门窗。

竹篾编织的窗棂在狂暴的风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次“哐当”

巨响都如同重锤砸在苏半夏的心上。

天地间一片昏暗，方才的鸟语花香被彻底撕碎，只剩下凄厉的风吼、雨鞭抽打万物的噼啪声，以及……那几道如同跗骨之蛆、在狂乱雨幕中疾速逼近的黑色鬼影！

杀机，冰冷刺骨，穿透风雨，直抵脊背！

苏半夏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她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感官！

谷口方向，那几道黑影在狂舞的竹林缝隙间时隐时现，速度快得惊人，如同在泥泞中滑行的毒蛇，带着死亡的气息，直扑竹屋！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

萧承渊“退後！”

一声沉喝如同惊雷炸响，瞬间劈开了苏半夏脑海中的混沌！

那声音不再是僞装出的虚弱沙哑，而是金铁交鸣般的冷硬与决绝，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

她猛地扭头，只见榻上的萧承渊已然翻身坐起！

动作迅猛如豹，带着撕裂空气的凌厉！

那件紧绷的素白中衣被他一把扯开，露出精悍如钢铁浇筑的上身，纵横交错的旧疤在昏暗摇曳的灯火下如同狰狞的战纹！

左肩胛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因这剧烈的动作猛地崩裂，暗红的血瞬间染红了刚刚敷上的草药，与幽蓝的寒毒之色交织，触目惊心！

但他仿佛感觉不到丝毫痛楚！

那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俊脸上，所有的僞装、所有的病弱尽数褪去，只剩下冰封万载的森然杀意！

深邃的眼眸如同两点寒星，锐利得能刺穿厚重的雨幕，精准地锁定了窗外逼近的黑影！

他右手闪电般探向枕下——那里，赫然压着一柄用破布层层包裹、只露出暗沉乌木刀鞘的短刃！

刀身出鞘的瞬间，没有预想中的寒光四射，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乌芒一闪而逝！

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锋锐之气瞬间弥漫开来，压得屋内的空气都为之一沉！

“噗！噗！噗！”

几乎在短刃出鞘的同时，几道微不可闻的破空锐响撕裂了狂暴的风雨声！

数点乌芒如同毒蜂，穿透被狂风吹得剧烈晃动的竹窗缝隙，带着刺骨的杀意，直射榻上刚刚坐起的萧承渊！是弩箭！淬了剧毒的劲弩！

苏半夏“小心”

苏半夏失声惊呼，心脏几乎跳出胸腔！萧承渊的反应快得超越了人类的极限！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些致命的箭矢，身体如同没有骨头的游鱼，在狭小的竹榻上猛地一个不可思议的侧滑旋身！

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战斗韵律！

“笃！笃！笃！”

三支淬毒的短弩带着凌厉的劲风，擦着他的腰腹、肩头，狠狠钉入了他身後的竹制墙壁！

箭尾兀自嗡嗡震颤！第四支，却刁钻地射向他因旋身而暴露出的後心空门！

苏半夏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一瞬间，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她看到萧承渊因强行扭转身体而牵动左肩伤口迸裂的鲜血，看到他因压制寒毒与爆发力量而瞬间变得惨金的脸，看到那支毒弩如同死神的獠牙，狞笑着扑向他的後心！

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窒息的恐惧狠狠攫住了她！比她自己面对死亡时更甚！

苏半夏“不——！”

尖叫声撕裂了她的喉咙，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

萧承渊“哼！”

萧承渊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如同负伤的凶兽！

他猛地拧腰回身，左手竟在不可能的角度闪电般探出！

那只曾紧握成拳、掌心蕴藏龙鳞金芒的手，此刻快如鬼魅，五指箕张，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精准无比地凌空一抓！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血肉被利物穿透的闷响！

苏半夏的尖叫声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了脖子。

她惊恐地看到，那支射向後心的毒弩，竟被萧承渊的左手，生生抓在了掌心！

锋利的箭头完全穿透了他的手掌，从手背透出，暗红的鲜血顺着冰冷的箭杆，如同小溪般汩汩涌出，瞬间染红了他的手指和掌心那枚明灭不定的龙鳞印记！

剧痛让萧承渊的身体猛地一颤，额角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鬓角。

但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如同燃烧着地狱烈焰，冰冷得没有一丝波澜！他甚至没有去看自己穿透的手掌，右手紧握的乌沉短刃在空中划过一道羚羊挂角般的诡异弧线！

“嗤——！”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乌芒，如同撕裂夜幕的黑色闪电，顺着弩箭射入的窗缝，逆着狂暴的风雨，激射而出！

窗外，风雨交加的黑暗中，传来一声极其短促、戛然而止的闷哼！

一道黑影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猛地从一株粗壮的湘妃竹後倒飞出来，重重砸在泥泞的地面上！鲜血混合着雨水，在他身下迅速洇开。

一击毙命！震慑宵小！

竹屋内外，陷入了一瞬死寂。只有狂风暴雨的咆哮，以及那具尸体砸落泥水中的沉闷声响，格外刺耳。

萧承渊保持着掷出短刃的姿势，微微喘息着。左掌被弩箭穿透，鲜血淋漓。

左肩伤口崩裂，血染衣襟。强行爆发力量对抗寒毒的压制，让他的脸色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金纸色，嘴唇更是毫无血色。

但他的背脊依旧挺得笔直，如同风雪中傲立的孤峰，眼神锐利如刀，冷冷扫视着窗外因同伴瞬间毙命而出现短暂停滞的其他黑影。

那眼神，带着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漠然与警告：“下一个，是谁？”

苏半夏呆立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方才那兔起鹘落、生死一线的搏杀，那鲜血飞溅的画面，那冰冷刺骨的杀意，如同烙印般深深灼刻在她的脑海。

巨大的恐惧依旧盘踞在心口，但另一种更加强烈、更加陌生的情绪，如同破土的幼苗，疯狂地滋长出来——那是震撼！

对绝对力量的震撼！

对在绝境中爆发出惊世锋芒的震撼！

对他为了保护她（或者说保护这暂时的容身之所）而徒手抓住毒弩、以伤换命的……震撼！

她看着他那被鲜血染红、兀自插着箭矢的左手，看着他那因剧痛和强行压制而微微颤抖、却依旧如山岳般稳固的肩背，一种酸涩的、带着尖锐刺痛的感觉，猛地攥紧了她的心脏！

他并非无敌。

他伤痕累累，身中剧毒，力量被压制。

但他依旧站了出来，以血肉之躯，挡在了这风雨飘摇的竹屋之前，挡在了她的身前！

就在这时，窗外短暂的停滞被打破！剩下的黑影显然被同伴的瞬间毙命激起了凶性，几声低沉的呼哨在风雨中响起！

几道身影不再隐藏，如同鬼魅般从不同的方向，悍不畏死地朝着竹屋猛扑过来！刀光在昏暗的雨幕中划出森冷的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