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妄把池渊往回推了推,端起餐盘转身就走,耳廓还泛着点不自然的红——这个年纪的男生自尊心像刚抽条的竹,脆生生地竖着,那些腻歪话是万万说不出口的。
“喂,说两句怎么了?”池渊端着餐盘追上来,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
训练营的课要到九点才开始,清晨的时光便显得格外宽裕。天刚蒙蒙亮,江妄就已经醒了。宿舍里静悄悄的,另外两个舍友不知去向,只有池渊还陷在被子里,睡得像只蜷成一团的猫,呼吸均匀得能瞧见枕头上浮起的细尘。江妄轻手轻脚地起身,摸黑套上外套,出门时带上门的动作轻得几乎没声。
食堂里稀稀拉拉坐着几个人,蒸笼里的热气裹着肉香漫出来,混着豆浆的甜香在空气里打转。江妄买了两个肉包、一杯热豆浆,又额外拿了个卤蛋——池渊昨天念叨过想吃这个。他用塑料袋把东西仔细裹好,往回走时,晨光正顺着走廊的窗棂爬进来,在地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
推开宿舍门时,池渊还维持着睡前的姿势,只是脑袋往被子里埋得更深了些。江妄把早餐放在书桌一角,走过去推了推他的肩膀:“起来了。”
被子里的人动了动,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喉咙里发出点含混的嘟囔,显然没打算醒。江妄无奈地摇摇头,目光扫过桌角,落在那个用来夹试卷的长尾夹上。他拿起夹子,捏着尖端小心翼翼地往池渊鼻子上一夹。
起初没什么动静,池渊大概还以为是做梦。过了片刻,被子里的人忽然猛地吸了口气,随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弹起来,一把扯掉鼻子上的夹子,捂着鼻子瞪人:“江妄你干什么?想谋杀啊!”
江妄把笑意死死憋在喉咙里,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吐出两个字:“吃饭。”
“你这人真的好讨厌!超级讨厌!”池渊嘴上抱怨着,身体却诚实地掀开被子,光着脚踩在拖鞋上,趿拉着往卫生间走,路过江妄身边时还不忘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他一下。
等池渊洗漱完出来,江妄已经坐在自己的书桌前翻书了。池渊拿起一个肉包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问:“江哥,你不吃啊?”
“别叫我哥。”江妄头也没抬,直接打断他,语气听不出情绪。
“你可别想多了,”池渊嚼着包子,眼睛弯成了月牙,“这‘哥’就是个礼貌称呼,你当我真想认你当哥?”
江妄终于抬眼,冷冷地瞪了他一下,合上书抓起书包就往外走。
“哎等等我!”池渊赶紧喝了口豆浆顺顺嗓子,抓起书包甩到肩上,冲过去在门关上之前伸手捞了一把。“砰”的一声,关门声大得在走廊里撞出回声,隔壁宿舍的门立刻开了条缝,有人探出头来看热闹。池渊吐了吐舌头,快步跟上江妄。
两人并肩走在教室的小路上,晨雾渐渐散了些,露出路边冬青上晶莹的露珠。路过一处小花园时,池渊忽然停住了脚步。这花园平日里鲜有人来,四周围着半人高的铁围栏,栏杆上爬满了青藤,远远望去像一道绿色的屏障。更妙的是,这里居然没装监控,而围栏另一边,就是热闹的小镇。
池渊抬腕看了看表,离上课还有不少时间。他眼睛一亮,伸手拽住江妄的胳膊就往花园里走:“进去看看!”
江妄被他拽得一个趔趄,皱着眉问:“干嘛?”
“来都来了,怕什么?”池渊不管不顾,拉着他穿过低矮的园门。
花园中央立着一座小巧的凉亭,青瓦飞檐,四角挂着小小的铜铃,风一吹就发出叮铃铃的轻响。最惹眼的是凉亭的柱子,爬满了粉白色的蔷薇花,层层叠叠的花瓣上还沾着露水,远远望去像堆了满柱的云霞。这光景,说是情侣们的秘密基地也不为过。
池渊走到凉亭中央,转着圈看了一圈,咂咂嘴:“可惜没手机,不然高低得给小婉拍几张回去,她肯定喜欢。”
江妄没接话,只是默默地从书包里掏出个东西,递到池渊面前。
那是个银灰色的拍立得,边角有点磨损,显然用了些日子。池渊眼睛都直了,接过相机时手指都有点抖:“我滴个亲哥,你这都能藏得住?”他说着,冲江妄竖起了大拇指,眼里的惊喜像要溢出来。
池渊摆弄着相机,选了个角度,“咔嚓”“咔嚓”拍了两张,又换了个方向,对着爬满蔷薇的柱子又拍了两张。拍完了风景,他转头看见江妄正坐在凉亭的石凳上,晨光透过花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池渊心里一动,走过去把他拉起来:“来来来,合照!”
江妄想躲,却被池渊死死拽着胳膊。池渊把相机举到两人面前,按下快门的瞬间,自己笑得露出了两颗小虎牙,而江妄虽然没笑,嘴角却悄悄松了点弧度,眼里的清冷像是被什么东西化开了一角,漾出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相纸慢慢显影,两个少年的身影渐渐清晰。池渊翻看着刚拍的照片,把几张拍虚了的随手塞进书包侧袋,剩下的都小心地收进相机包——这些是要回去给夏婉清看的。而那张合照,他特意抽出来,对着光看了又看,然后宝贝似的揣进了贴身的口袋里。这可是他们俩的第一张合照。
池渊把拍立得还给江妄,两人并肩走出花园。刚到围栏边,就看见两个人影正踩着围栏的栏杆往上爬,动作笨拙又张扬。是李怀仁和吕光豪。
池渊脚步一顿,脸上露出个促狭的笑,慢悠悠地走过去,靠在栏杆上,故意拉长了调子问:“下得来吗?要不要搭把手?”
李怀仁刚从栏杆上跳下来,裤子上沾了片草叶,看见池渊,脸立刻沉了下来,冷笑一声:“不劳大学霸费心。”
“胆子不小啊,”池渊挑眉,“就不怕被高书达抓着?”
“抓着又怎样?”李怀仁梗着脖子,语气里满是嚣张,“你以为他真敢动我?”
正说着,江妄走了过来,伸手抓住池渊的后领,像拎小猫似的把他往后拽:“跟他废什么话,走了。”
“哎哎哎,轻点!”池渊被拽得踉跄了两步,手忙脚乱地稳住身形,“好歹让我体面点退场啊!”
江妄松开手,瞥了他一眼:“你有面?”
“你不给面子,我当然没面了。”池渊理了理被扯皱的衣领,小声嘟囔着。
“我从来不给人面子。”江妄的声音轻飘飘的,却让池渊莫名觉得,这话里藏着点别的意思。
可只有江妄自己知道,心里那点别扭的情绪,正被池渊像阳光晒雾气似的慢慢烘散。他承认,自己好像慢慢接受了这个咋咋呼呼的家伙,甚至觉得,被他这么吵着闹着,那些压在心头的重负,似乎也轻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