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的灯笼还在街角树梢上晃着暖融融的光，高中校园里的喧嚣已经抢先一步漫过了校门。走廊里的吵嚷声像被煮沸的水，咕嘟咕嘟冒着泡——有人举着没吃完的包子往嘴里塞，有人抱着一摞寒假作业在人群里钻来钻去，连窗台上积了一假期的灰，都被这股子热热闹闹的人气烘得松动起来。
夏婉清背着半旧的双肩包，帆布带子被里面的东西坠得往下沉，勒得肩膀隐隐发疼。书包里塞着足有一斤重的寒假作业，纸页边缘被压得卷成了波浪，还有几本翻得起毛边的复习资料，封面上用荧光笔写的“一轮冲刺”四个字，笔锋被急慌慌的力道扯得歪歪扭扭。她刚走到校门口那棵老槐树下，就看见穿黑色连帽衫的少年斜倚在栏杆上，碎发被风撩得动了动，正是江妄。
“江妄！”夏婉清眼睛一亮，背着书包带小跑过去，帆布摩擦着肩膀发烫，“你的寒假作业——写完了没？”
“写完了。”江妄直起身，目光落在她被书包拽得微微下沉的肩膀上，嘴角勾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不会某人又把作业堆到最后一夜吧？”
“怎么可能！”夏婉清立刻挺了挺背，拍着书包底底气十足，“我是谁啊，夏婉清！这点作业，闭着眼睛都能写完。”
江妄没戳破，只是伸手轻轻拎住她书包的背带往上提了提。掌心传来布料的温热，他指尖不经意蹭过她的肩膀，夏婉清忽然觉得肩上的重量轻了大半。两人并肩往教学楼走，阳光透过老槐树的枝桠筛下来，在地上拼出晃悠悠的光斑，像极了他们踩在上面的影子。
刚推开教室门，就听见笔尖在纸上划得“沙沙”响，跟春蚕啃着嫩叶似的急。夏婉清探头一瞧，孟仪正趴在桌子上补作业，背弓得像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虾，握着笔的手快得几乎要模糊，手腕抖得堪比打摆子的帕金森患者，连额前那撮不服帖的碎发，都跟着这飞快的动作一颠一颠。
“噗嗤——”夏婉清没忍住笑出了声，声音不大，却在满是笔尖摩擦声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孟仪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头，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圆。她一看见夏婉清，嘴角立刻咧开个不怀好意的笑，椅子腿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吱呀”声，朝着她就过来了。夏婉清心里咯噔一下，撒腿就想往江妄身后躲，可刚跑出半步，就被孟仪一把薅住了后领，跟拎小猫似的拽了回去，衣领蹭得她下巴有点痒。
“小婉啊，”孟仪压低了声音，表情跟巷子里蹲点打劫的似的，手指还在她胳膊上戳了戳，“寒假作业，借姐们儿抄抄？就抄最后两页，保证不动你名字。”
夏婉清脖子一梗，眼神飘忽着往窗外瞟，嘴上却理直气壮得像在说什么真理：“我没写。”
“嘿，你这话骗鬼呢？”孟仪扭头看向刚走到座位旁的江妄，把问题抛了过去，“江妄，你信我是爱因斯坦转世，还是信她夏婉清没写作业？”她说着还挺了挺胸膛，试图摆出点“科学家”的严肃样，可惜嘴角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牙膏沫，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江妄刚要开口，教室后门突然传来“啪”的一声轻响。徐子毅举着一本寒假作业，照着孟仪的后脑勺就敲了下去：“还爱因斯坦？爱因斯坦能开学第一天在教室补作业？人家早在家研究相对论了。”
孟仪捂着后脑勺“嘶”了一声，可当他看清徐子毅手里的作业本时，眼睛瞬间亮得像两盏被点亮的探照灯，双手“啪”地一下合在胸前，弓着腰就差行个三叩九拜的大礼：“是给我的？！微臣孟仪，愿接陛下圣谕！”
“准了。”徐子毅憋着笑，把作业本拍到他怀里，转身朝江妄走过去。他经过夏婉清身边时顿了顿，飞快地往她那边瞥了一眼，又像被烫到似的立刻收回目光，凑到江妄耳边：“江妄，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江妄被他推着往外走，瞥见她正托着下巴冲自己挤眉弄眼，眼里明晃晃写着“八卦”两个字。
两人走到教学楼的楼梯口，这里背阴，风卷着点残雪的凉意往衣领里钻。徐子毅靠在冰凉的栏杆上，眉头拧成个疙瘩，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又塞了回去，声音压得很低：“最近学校论坛上……有些不好的留言。”
江妄挑眉：“跟我有什么关系？”
“是关于小婉的。”徐子毅闭了闭眼，语气里带着点发愁的沉郁，“我知道你从来不看校园网，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向来不碰。”
“什么留言？说什么的？”江妄立刻摸出手机，屏幕刚亮起就被徐子毅按住了手腕。他的指尖有些凉，带着点外面寒气的温度。
“先别看。”徐子毅的声音更沉了些，“回家再看吧，啊？”
江妄盯着他看了两秒，最终还是按灭屏幕，把手机塞回口袋，喉结轻轻动了动：“行，先听你的。”他深吸了口气，再抬眼时脸上已经没了刚才的紧绷，若无其事地跟着徐子毅往教室走。
夏婉清见江妄回来了，立刻把脑袋凑过去，眼睛瞪得溜圆，一副“快从实招来”的八卦表情。可还没等她开口，就被江妄一眼识破：“没说什么，别问。”
“喂，我什么话都没说呢，你就堵我？”夏婉清撇了撇嘴，腮帮子微微鼓起来，像只被戳了一下的河豚。
“行，那你想问什么？”江妄看着她，眼神里带着点无奈的纵容，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
“你们两个到底说什么了？”夏婉清又把脑袋往前凑了凑，眼里的好奇快要溢出来。
江妄脸上露出“我就知道”的无语表情，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从桌肚里抽出一本物理课本，翻开摊在面前。可他握着书页的手指却微微用力，指节泛白，目光落在字里行间，却半天没动一下——那些熟悉的公式符号在眼前晃来晃去，怎么也进不了脑子。
“咋了呀？”夏婉清在旁边压低声音，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他，“你还有看不进去书的时候？”
“没事。”江妄说着，干脆把课本合上，趴在桌子上，侧过脸对着墙壁，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
夏婉清撇了撇嘴，觉得这人莫名其妙，却也没再追问，只是悄悄把自己的笔往他那边推了推，又缩回去假装看自己的书。
刚下课的铃声还没在走廊里散尽，王延就从教室后门探进头来：“夏婉清，到我办公室等我。”
夏婉清心里咯噔一下，捏着笔的手指紧了紧，跟着王延往办公室走。她在办公室门口的空地上站了三四分钟，脚边的瓷砖凉丝丝的，直到听见王延的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才赶紧站直了些。
“老师……”夏婉清看着走进来的王延，声音里带着点忐忑的试探。
“我找你，是想让你把这个带给江妄。”王延从教案夹里抽出一张奥数比赛报名表，递到她手里，“你帮我劝劝他，让他去试试。毕竟你俩同桌半年了，说话总比我这个当老师的管用些。”
夏婉清接过报名表，指尖触到纸页的粗糙边缘，忍不住抬头：“老师，您为什么不直接给他呢？”
“我找过他了。”王延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语气里带着点无奈，“他说不去。你俩同桌，关系应该比旁人好些，你去说说看。”
“其实……老师你可以找徐子毅的。他跟江妄……”夏婉清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手指捏着报名表的边角微微发皱。
“行了，这件事你就帮老师办吧。”王延打断了她的话，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顿了顿又说，“对了，你这个手链别戴了，学校有规定，不让学生戴这些首饰。”
“好的老师，我知道了。”夏婉清把报名表叠好塞进校服口袋，手指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上的链子。
“行，那你回去吧。”
“老师再见。”夏婉清说着，转身往办公室外走，口袋里的报名表硌着掌心，有点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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