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暖阳拼尽全力穿透层层寒雾,像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抚摸着被冻得僵硬的大地。阳光洒在冰封的河面上,折射出万千点碎金般的光芒,那些跳跃的光斑如同被打翻的钻石匣子,细碎的光粒在冰面上滚来滚去,晃得人眼睫发烫,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金边。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街巷里飘着炸藕盒的油香和炒花生的焦香,家家户户的阳台上都挂起了红灯笼,连风里都裹着年的味道。拎着行李箱的归人匆匆走过,鞋跟敲在冻硬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那是奔向团圆的节奏——无论走多远,这一天总要往家的方向赶。
夏婉清裹着件粉白色的羽绒服,被孟仪拽着往年货市场挤。江妄和徐子毅跟在后面,像两个移动的置物架,胳膊上已经挂满了刚买的糖果和年画。
年货市场早被红色淹没了。通红的春联从摊位顶垂到地面,烫金的“福”字堆成了小山,还有串成串的红灯笼,在风里摇摇晃晃,像无数个倒挂的小太阳。卖炮仗的摊位前围了群半大的孩子,捂着耳朵看摊主点燃一支小烟花,“咻”地一声窜上天空,炸开一团金粉似的光。
“小婉!先去挑春联!”孟仪的声音被嘈杂的人声裹着,却依旧清亮。她攥着夏婉清的手腕往前挤,毛茸茸的围巾蹭到夏婉清的脸颊,带着股甜橙味的护手霜香。
“来了!”夏婉清被她拽得踉跄了两步,羽绒服的帽子滑到后背,露出的耳朵被风刮得通红,却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两个姑娘在春联摊前蹲下身,手指划过洒金的红纸,“这个‘万事顺遂’的字体好看!”“那个‘阖家安康’的金边更亮!”江妄和徐子毅就站在旁边等,看她们为了选哪副春联争论半天,最后抱着七八副往他们怀里塞,“这个贴大门,这个贴卧室,这个贴厨房……”
“还拎得动吗?”夏婉清回头看了眼,见江妄怀里的春联卷成了筒,几乎挡住了他半张脸,忍不住踮脚想帮他扶一把。
“拎不动了。”徐子毅率先哀嚎,晃了晃酸麻的胳膊,“再买下去,得雇个三轮车才行了。”
江妄没说话,只是抬眼看向夏婉清,睫毛上沾了点从头顶灯笼上掉下来的金粉,眼神里带着点无奈的纵容,像是在说“你们开心就好”。
“加油加油!买完这些去吃烤红薯!”孟仪冲他们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手指上还沾着挑春联时蹭到的金粉,又拽着夏婉清扎进了卖灯笼的摊位,“那个兔子灯笼!耳朵会动的!给小婉挂房间里肯定好看!”
江妄和徐子毅对视一眼,无奈地摇摇头,脚步却诚实地跟了上去。看着两个姑娘在灯笼堆里穿梭,笑声比头顶的灯笼还亮,倒觉得胳膊上的重量也没那么难熬了。
……
从市场出来,江妄先把年货送回家,又跟着夏婉清往她家走。夏安国和夏庭轩正在客厅各忙各的工作,夏安国看见他们回来。
“小妄来啦。”
“叔,哥。”江妄礼貌地应着,目光落在夏婉清怀里的年货上,自然地接过来,“放哪儿?”
“杂物间就行。”夏婉清领着他穿过客厅,推开走廊尽头的小门。里面堆着往年的旧灯笼、没拆封的礼盒,还有半袋去年没吃完的瓜子,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灰尘味,却透着股踏实的烟火气。
“我上楼拿点东西,你先在客厅坐会儿。”夏婉清把年货往角落一放,转身就往楼梯跑,羽绒服的下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细碎的风。
江妄在客厅沙发坐下,看着夏庭轩和夏安国工作。没一会儿,夏婉清拎着个白色礼盒跑下来,缎带打得整整齐齐,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这是什么?”江妄站起身,目光落在礼盒上。
“给陈阿姨织的围巾,藏蓝色的,衬她肤色。”夏婉清晃了晃礼盒,嘴角翘得老高,眼里闪着邀功似的光。
江妄双手往羽绒服口袋里一揣,故意板起脸:“合着就没我的份?”
“小气鬼。”夏婉清伸手拍了下他的胳膊,“明天给你,保证比阿姨的还用心。”她说着往门口走,靴子踩在地板上,发出轻快的“噔噔”声。
……
晚上八点,江妄家的餐桌还没收拾。红烧鱼的酱汁凝在白瓷盘边,排骨汤的热气在玻璃上蒙了层雾,陈慕雅正给夏婉清剥橘子,一瓣一瓣递到她手里:“小婉尝尝这个,砂糖橘,甜得很。”
“阿姨您也吃。”夏婉清往陈慕雅手里塞了瓣橘子,眼睛弯成了月牙。
“阿姨,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夏婉清看了眼手机,起身穿外套,羽绒服的拉链拉到顶,只露出双亮晶晶的眼睛。
“让小妄送你。”陈慕雅不由分说地把江妄往门口推,
“不用啦阿姨,我家离得近。”
“走了。”江妄拎起她放在玄关的书包,率先拉开了门。
夜幕像块深蓝色的绒布,从头顶缓缓盖下来。东边的天空缀着几颗亮星,像被人撒了把碎钻,忽明忽暗地闪着。风里卷着点雪粒子,落在脸上凉丝丝的,却吹不散两人之间的暖意。
“小婉。”江妄突然停下脚步,低头看向夏婉清。她的睫毛上沾了点白霜,像落了片小雪花,鼻尖红扑扑的,像只被冻坏的小兔子。
“怎么了?”夏婉清仰头看他,呼出的白气在他眼前散开,又很快被风卷走。
“等会儿到了凌晨,要是第一个跟我说新年快乐,我就送你个礼物。”他的声音在风里有点发飘,却字字清晰,眼神亮得像藏了星光。
“这有什么难的。”夏婉清踮了踮脚,想跟他平视,却差点踩空,江妄伸手扶了她一把,掌心的温度透过厚厚的羽绒服传过来,暖得人心里发麻。
江妄突然抬手,像是想揉她的头发,手到了半空却改了方向,胡乱抓了两把——原本整齐的丸子头被揉成了乱糟糟的鸡窝,碎发贴在脸颊上。“走了。”他做完坏事,立刻往前迈了一大步,肩膀却忍不住轻轻抖了抖,像是在憋笑。
“江妄!”夏婉清气得跳脚,小跑着追上他,抬脚就往他的小白鞋上踩,“你故意的!”
江妄低头看了眼鞋面上的灰印,低笑出声,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荡开:“踩吧,再踩也没我高。”
“你不要脸!”夏婉清又气又笑,转身大步往前走,羽绒服的帽子在身后一颠一颠的,像只炸毛的小兽。
江妄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快步跟上去,悄悄落后半步——夜里风大,得替她挡挡。
……
到了夏婉清家门口,江妄停下脚步,看着她掏钥匙:“进去吧,锁好门。”
“你路上慢点,雪好像下大了。”夏婉清抬头看了眼天空,零星的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很快化成了小水珠。
“知道了。”江妄看着她推开门,玄关的灯亮起来,映出她换鞋的影子,才转身往家走。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亮了又灭,拉长的影子在墙上晃来晃去,像个藏不住喜悦的孩子。
这晚的夏婉清格外精神。她窝在被窝里,怀里揣着手机,屏幕的光映得她眼睛发亮。床头柜上的电子钟“滴答滴答”地走着,数字跳到00:00的瞬间,她指尖飞快地敲下三个字,第一个发给江妄:新年快乐!
消息刚发出去,几乎是秒回:新年快乐!!!后面跟着三个感叹号,像是怕不够热情。
江妄:是第一个吗?
夏婉清:对。[得意]她特意选了个扬着下巴的黄脸表情,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他着急的样子。
紧接着,孟仪和徐子毅的消息涌了进来,带着满屏的烟花和红包表情,孟仪还发来段小视频,是她和徐子毅在楼下放小烟花的样子,火光映得两人的脸红红的。夏婉清正挨个回复,屏幕上方突然弹出一个许久未亮的头像——池渊。
她愣了一下,点开对话框。上次聊天记录停留在半年前,是她刚转学时,他发来的“一路顺风”。时间过得真快啊,她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池渊:新年快乐!小婉。
夏婉清:新年快乐![抱拳]她选了个最稳妥的表情,指尖悬在屏幕上,犹豫了几秒,终究还是没再多说什么。
刚放下手机,江妄的消息又跳了出来:初一带你爸和你哥来家里吃饭,我妈让我跟你说,正好把礼物给你。昨天忘了说,别忘啦。
夏婉清看着屏幕,忍不住笑了,回了个[感谢]的表情。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大了起来,簌簌地落在窗台上,像谁在轻轻敲窗。被窝里暖暖的,心里也暖暖的,连带着对明天的期待,都变得沉甸甸、甜丝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