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输的

电话接通，聂九罗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比平时少了几分清冷，多了些掩饰不住的紧绷和关切：“幕遮？你到家了？真的没事？”

“嗯，到家了，没事。”苏幕遮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轻松，“就是有点累。”

“那就好。”聂九罗明显松了口气，但随即语气又沉了下去，“邢深刚才……给我打电话了。”

来了。苏幕遮的心提了起来，下意识地看了炎拓一眼。炎拓对她点点头，示意她镇定。

“他说……你们见过面了。”聂九罗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和困惑，“他说，你们‘谈过了’，并且……达成了一些‘共识’？幕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有没有为难你？他说得语焉不详，我……”

苏幕遮能想象聂九罗此刻的心情。一方面为她的安全松了口气，另一方面又对邢深绕过自己直接接触苏幕遮、并且信息模糊感到不安和……或许还有一丝被排除在外的失落。

“阿罗，你别担心。”苏幕遮放缓了语气，安抚道，“邢深他……确实用了一种不太客气的方式‘请’我过去聊了聊。他没有伤害我，主要是问了一些问题，关于我为什么留下，关于炎拓，关于……你。”

她选择性地透露部分信息，既回应聂九罗的关切，也间接解释了邢深的动机。

“问我？”聂九罗的声音提高了一点。

“嗯。他好像……不太理解你为什么这么帮我，担心你因为‘感情用事’而影响判断。”苏幕遮说得小心翼翼，观察着电话那头的反应。

电话里沉默了几秒，聂九罗再开口时，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却更显低沉：“他懂什么。这不是他的事。” 顿了顿，她又追问，“那他说的‘共识’是什么？你答应他什么了？”

这个问题无法完全回避。苏幕遮按照与邢深“约定”的模糊版本，斟酌着回答：“他……认为我可以从我的角度，观察到一些你们可能忽略的细节，关于林喜柔那边的动向，或者……一些人际关系上的微妙变化。他希望我能把这些信息，通过你，或者他指定的方式，传递给他。作为交换，他暂时不会把我们（她看了一眼炎拓）视为威胁，并且……同意在合适的时候，与炎拓正式接触。”

她刻意模糊了“第一时间”、“无条件”等苛刻条款，也隐瞒了邢深对她近乎评估工具的态度。

聂九罗又是一阵沉默。苏幕遮几乎能听到她在那头深呼吸的声音。

“所以，他把你拉进了情报网？”聂九罗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显然并不赞同，“幕遮，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一旦被林喜柔发现你在为南山猎人传递信息……”

“我知道，阿罗。”苏幕遮打断她，语气认真而坚定，“但危险一直存在，从我卷进来的那一刻就存在。现在这样，至少我不是完全被动地等待危险降临。我有机会做一些事情，也许能帮上忙，也许能……让事情朝着好的方向转变一点点。”

她顿了顿，声音放柔了些，带着一丝恳求：“而且，阿罗，我需要你的帮助。我需要知道哪些信息是真正有用的，需要知道该怎么判断和传递，才能既完成邢深的要求，又不会暴露我们，不会给你和炎拓带来更大的风险。你……愿意帮我吗？”

电话那头，聂九罗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又酸又胀。苏幕遮的清醒和勇敢超出了她的预料，也让她更加心疼和担忧。但同时，苏幕遮这番近乎依赖和托付的话，又奇异地抚平了她心中因为被邢深“绕过”而产生的那点芥蒂。

苏幕遮信任她，需要她。这就够了。

“傻瓜。”聂九罗低低地说了一句，语气复杂，但那份冷硬已经软化，“我当然会帮你。但你必须答应我，任何时候，安全第一。感觉不对，立刻停止，立刻联系我或者……炎拓。不要硬撑，不要冒险，明白吗？”

“明白。”苏幕遮立刻答应，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点弧度。她知道，聂九罗这一关，算是暂时过了。

“还有，”聂九罗的声音严肃起来，“关于邢深，你还是要保持警惕。他心思深沉，目的未必单纯。他今天绕过我直接找你，本身就是一个信号。他可能不仅仅是想获取信息，也是在……试探你，甚至是在离间我们。你要小心。”

离间？苏幕遮心头一凛。她想起邢深提到聂九罗时那种复杂微妙的语气，还有对她“价值”的评估……或许，真有这种可能。

“我会小心的。”她郑重道。

“嗯。”聂九罗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化作一句，“早点休息。明天……我过去找你，我们详细说。”

“好。你也早点休息，阿罗。”

电话挂断。苏幕遮长舒一口气，感觉比应付邢深时还要疲惫几分。情感的斡旋，有时比直接的威胁更耗心神。

炎拓一直安静地听着，直到此刻才开口：“聂九罗说得对。邢深这一步棋，走得刁钻。既利用了你的特殊位置，又在你和聂九罗之间埋下了一根刺。你要加倍小心。”

苏幕遮点点头，揉了揉眉心。“我知道。但现在，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尽量把握好分寸。”她看向炎拓，“你那边……今天跟着你的另一拨人，也是邢深安排的？”

“应该是。”炎拓冷笑一声，“手法类似，跟得很紧，但目的似乎只是牵制和监视，没有直接冲突。我绕了几圈，甩掉了。现在看来，就是为了制造机会，让他的人把你单独带走。”

两人都陷入了沉思。邢深的能量和掌控力，比他们预估的还要强。这意味着，他们之前的许多行动，可能都暴露在南山猎人的眼皮底下。但同时，这也意味着，只要他们还有“价值”，暂时就多了一层来自暗处的、不确定的“保护”。

“接下来，我们得调整策略了。”炎拓站起身，在客厅里踱了两步，“林喜柔那边，家宴之后暂时没动静，但以她的性格，不会善罢甘休。她可能也在等，等我们露出破绽，或者等邢深那边先动。熊黑……他最近有点奇怪，似乎在刻意回避我，对林姨交代的事情也有些心不在焉。”

他看向苏幕遮：“你多留意熊黑和冯蜜那边的动静。还有林伶和吕现，林姨撮合他们的意图很明显，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这些信息，可以适当筛选一些，通过聂九罗给邢深，算是……履行‘约定’，也稳住他。”

“那你呢？”苏幕遮问。

“我？”炎拓扯了扯嘴角，“我继续扮演好我的角色，当好林姨的‘孝顺儿子’和你的‘深情男友’。同时，我也会想办法，从其他渠道打探蒋叔的消息，还有……查查我父母当年的死，到底和林喜柔有没有直接关系。”

他的眼神变得幽深，带着一丝压抑的恨意。苏幕遮知道，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心结。

“好。我们分头行动。”苏幕遮也站起身，目光坚定，“但有任何情况，我们都要及时互通消息。阿罗那边也是。”

“当然。”炎拓走到她面前，抬手似乎想碰碰她的脸，但最终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早点休息。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保命第一。‘竹心针’随身带好。”

“嗯。”苏幕遮点头。

送走炎拓，公寓里再次恢复了寂静。但这一次的寂静，与往日不同。它不再仅仅是孤独和恐惧的沉寂，而是多了一种蓄势待发的、紧绷的张力。

苏幕遮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城市灯火璀璨，却照不亮她前方迷雾重重的道路。

邢深、林喜柔、炎拓、聂九罗、熊黑……一张张面孔在脑海中闪过，交织成一张巨大而危险的网。

她身处网中，不再是被动的猎物。她要成为那个，在蛛丝颤动之前，就能感知到风向的观察者；成为那个，或许能用自己微小的力量，稍稍改变网之结构的……执棋人之一。

手腕上的银镯，在夜色中泛着微弱的冷光。

她轻轻抚摸着那冰凉的竹节，低声自语：

“我不会输的。”

至少，不会轻易认输。

夜色更深，新的一天，很快就要到来。而等待她的，将是更加错综复杂的棋局，与步步惊心的对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