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苏幕遮第一次真正看清他的眼睛。那是一双极其深邃的眼眸，眼珠颜色偏浅，近乎琥珀色，本该是温暖的色调，却因为其中蕴藏的冰冷、审视和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郁，而显得格外锐利，甚至有些慑人。他的眼眶轮廓很深，眼尾有细微的纹路，昭示着主人并不轻松的岁月。

此刻，这双眼睛正毫无遮挡地、专注地看着苏幕遮，仿佛要穿透她的皮囊，直视她灵魂深处最细微的颤动。

“清除？”邢深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嘴角似乎极轻微地扯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如果我想清除你，你不会有机会坐在这里说话。”

他的目光扫过苏幕遮因为紧张而微微起伏的胸口，最后落在她紧握成拳、放在膝上的手上。“你很害怕，但你在努力控制。你也很聪明，知道什么时候该示弱，什么时候该强硬。聂九罗说你是个有天赋的画家，我看，你不只是个画家。”

他重新靠回椅背，戴回墨镜，仿佛那一瞬间的“坦诚相见”只是错觉。“我今天请你来，是想亲自看看，能让聂九罗那样维护，让炎拓那样冒险，甚至让熊黑那种人都举止反常的‘小画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也想听听，你对这些事情，到底知道多少，又打算怎么做。”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奇特的、近乎蛊惑的磁性：“现在，我看到了，也听到了。苏幕遮，你比我想象的更有意思。或许，聂九罗说的对，你确实可以成为一个特殊的……观察视角。”

“所以呢？”苏幕遮心跳如雷，面上却努力维持着镇定，“邢先生改变主意了？愿意让我们……加入？”

“不是‘加入’。”邢深纠正道，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淡，“是有限度的合作与信息交换。炎拓，我可以见。但他必须拿出足够分量的‘诚意’。而你……”

他再次看向苏幕遮，目光在她手腕上那个银色的镯子上停留了一瞬（苏幕遮心头一跳，他发现了？），然后移开。

“你继续扮演好你的角色。但从今天起，你看到、听到、感觉到的任何与地枭、林喜柔、甚至南山猎人相关的异常，都需要通过聂九罗，或者我给你的特定渠道，第一时间告诉我。记住，是第一时间，不能有任何隐瞒或延迟。”

这几乎等于要将她发展成一个情报员，或者说，一个身处敌营边缘的暗哨。

苏幕遮沉默了片刻。风险巨大，一旦被发现，万劫不复。但这也意味着，她不再是被动等待保护的“累赘”，而是真正拥有了参与博弈、影响局势的“资格”。

“我答应。”她听见自己清晰地说，“但我也有条件。”

邢深似乎有些意外，眉梢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说。”

“第一，我必须知道，我传递的信息会被如何使用，以及，是否会危及炎拓或聂九罗的安全。”

“第二，我有权在认为极度危险、无法传递信息时，采取必要的自我保护措施。”

“第三，”苏幕遮直视着墨镜后的方向，一字一句道，“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你或者南山猎人的行动，会伤害到无辜的人（她想到了林伶），或者违背了基本的道义，我有权退出，并且，保留说出我知道的一切的权利。”

这三个条件，尤其是最后一条，几乎是在挑战邢深的权威和行事准则。

房间里再次陷入寂静。邢深的手指在文件夹边缘缓慢地滑动，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苏幕遮能听到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声。

终于，邢深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可以。但你的‘退出’和‘保留权利’，只在我认为你的‘价值’耗尽，或者你本身成为威胁之前有效。明白吗？”

这是一场不对等的交易，但苏幕遮知道自己没有更多的筹码。

“明白。”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