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幕遮那句带着疲惫和恳求的“先吃早餐好吗”像一盆冷水,暂时浇熄了门口一触即发的战火,却浇不灭两人眼中噼啪作响的电光。
聂九罗狠狠瞪了炎拓一眼,那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然后拎着食盒,径直绕过他,走进屋内。她将食盒“啪”地一声放在餐桌上,动作带着未消的怒气。
炎拓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惯常的、带着点痞气和挑衅的笑,反手关上门,也慢悠悠地踱步进来,目光却始终锁在聂九罗身上,毫不退让。
苏幕遮夹在中间,只觉得空气都凝滞了,呼吸都有些困难。她走到餐桌边,默默地打开食盒。常喜叔的饺子果然名不虚传,即便装在保温盒里,打开瞬间依旧香气扑鼻,白白胖胖的饺子码得整整齐齐,还配了醋和辣椒油。
她拿出三副碗筷,摆好,低声道:“都坐吧,趁热吃。”
聂九罗没动,抱着手臂站在桌边,视线落在窗外,侧脸线条紧绷,显然气还没消。
炎拓倒是很自然地拉开椅子坐下了,还故意选了苏幕遮旁边的位置。他拿起筷子,夹了一个饺子,沾了点醋,放进嘴里,嚼了两下,故意发出满足的叹息:“嗯——不愧是常喜叔的手艺。幕遮,你也尝尝,比昨晚的面条风味不同。” 他刻意提起“昨晚”,挑衅意味十足。
聂九罗的背影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苏幕遮头疼不已。她没理炎拓的“点评”,端起一碗饺子,走到聂九罗身边,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声音放得很软,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阿罗,别站着了,吃一点吧?你特意一大早去买的,凉了就不好吃了。”
聂九罗这才转过头,垂眸看着苏幕遮端到她面前的碗,又抬起眼,看向苏幕遮。女孩清澈的眼睛里写满了真诚的歉意和安抚,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那眼神像小刷子,轻轻扫过聂九罗心头的怒火,虽然没能完全扑灭,却也让那灼烧的痛楚缓和了些许。
她终究是心软了。或者说,她无法对着这样的苏幕遮继续冷脸。
聂九罗沉默地接过碗,在苏幕遮对面的位置坐下,拿起筷子,却只是拨弄着碗里的饺子,没什么胃口。
餐桌上的气氛依旧诡异。炎拓吃得津津有味,甚至试图给苏幕遮夹饺子:“这个白菜馅的好吃,你尝尝。”
苏幕遮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筷子,低声道:“我自己来。” 她能感觉到对面聂九罗的目光瞬间又冷了几分。
她心里叹了口气。她知道聂九罗在气什么,不仅仅是炎拓在这里过夜,更是气自己“引狼入室”,气炎拓那副理所当然的亲密姿态,或许……也气自己昨晚同意了炎拓留下?苏幕遮理不清那么多,但她清楚地知道,比起炎拓带着挑衅的“争抢”,聂九罗的沉默和冷脸更让她心慌,也更让她……在意。
这种在意,朦朦胧胧,说不清道不明,却真实存在。看到聂九罗不高兴,她就像做错了事的孩子,急于想去哄好对方。
一顿早餐在无声的暗流涌动中勉强结束。苏幕遮主动收拾碗筷去厨房清洗。炎拓想帮忙,被她摇头拒绝了。
等她从厨房出来,看到炎拓又大剌剌地坐在了她的画架前,拿着她的素描本翻看,而聂九罗则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背影依旧透着疏离。
苏幕遮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她先走到画室门口,对炎拓说:“炎拓,你……能不能先回去?或者,去忙你的事情?我和阿罗……有些话想说。”
炎拓翻页的手指一顿,抬起头,挑眉看着她,眼神里带着玩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黯淡:“怎么?嫌我碍事了?用完就丢啊,小画家?”
“不是……”苏幕遮有些窘迫,但还是坚持,“只是……我们需要一点空间。”
炎拓盯着她看了几秒,又瞥了一眼窗边聂九罗的背影,忽然扯起嘴角笑了笑,那笑容有些复杂,带着点自嘲,又带着点了然。他合上素描本,放回原处,站起身。
“行,我走。”他语气轻松,走到苏幕遮面前时,却忽然俯身,凑近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带着点赌气般的亲昵低语,“别忘了,我们才是‘官方CP’,戏还得演下去呢,女朋友。”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苏幕遮耳朵一麻,脸又红了,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炎拓满意地直起身,朝她眨了眨眼,然后才扬声对窗边的聂九罗说:“聂大雕塑家,我先撤了,你们慢慢‘聊’。幕遮,有事随时叫我,随叫随到。”
说完,他拿起自己的外套,潇洒地挥了挥手,开门离去。
门关上的声音响起,客厅里终于只剩下苏幕遮和聂九罗两个人。空气似乎都流畅了一些,但那份沉默却更加沉重。
苏幕遮踌躇了一下,慢慢走到聂九罗身后。她看着聂九罗挺直却孤峭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
“阿罗……”她轻声唤道。
聂九罗没有回头,也没有应声。
苏幕遮鼓起勇气,又靠近一步,几乎能闻到聂九罗发间清冽的冷香。“对不起。”她声音很轻,却足够清晰,“让你担心了,也让你生气了。”
聂九罗的背影几不可查地动了动。
“炎拓他昨晚……真的只是睡沙发。”苏幕遮继续解释,语气急切而真诚,“我同意他留下,是因为……他说回去也是一个人被监视着,很压抑。而且,我们也觉得,越是这种时候,越要表现得‘正常’一点,一起跨年反而可能降低他们的警惕。我……我没想那么多,也没想到你会这么早过来……”
她顿了顿,声音更软了,带着不自觉的撒娇和讨好意味:“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怕我吃亏,怕我有危险。我以后会更小心的,有什么事一定先跟你商量,好吗?”
说着,她试探性地伸出手,轻轻拉了拉聂九罗大衣的袖口,动作小心翼翼,像只讨好主人的小猫。
袖口处传来轻微的拉扯感,像羽毛拂过心尖。聂九罗一直紧绷的神经,在这熟悉的、带着依赖的小动作里,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慢慢转过身。
苏幕遮仰起脸看她,眼神干净,带着未散的忐忑和全然的信任,还有一丝她自己或许都未察觉的、独独面对聂九罗时才会流露的柔软。
聂九罗所有准备好的冷言冷语,所有积压的怒火和酸涩,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竟然一点点溃散、消融。她讨厌这样的自己,轻易就被她牵动情绪,可又无法抗拒。
她看着苏幕遮拉着自己袖口的手指,那手指纤细白皙,因为紧张而微微用力。半晌,她才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声音依旧有些冷硬,但已没有了刚才的锋锐:
“我没有生气。”
这话说得毫无说服力。苏幕遮却像是得到了特赦,眼睛微微一亮,嘴角漾开一点笑意,得寸进尺般轻轻摇了摇她的袖子:“那你就是不生气了对不对?”
聂九罗被她这带着点无赖的讨好弄得有些无奈,又有些心头发软。她抽回自己的袖子,但动作并不激烈,别开视线,语气生硬地转移话题:“饺子凉了,我去热一下。”
“我去热!”苏幕遮立刻抢着说,像是要弥补什么,快步走向厨房,“你坐着休息,马上就好!”
看着苏幕遮在厨房里忙碌的纤细身影,聂九罗靠坐在沙发里,揉了揉眉心。心中的郁结并未完全散去,炎拓的存在,他和苏幕遮之间那种越来越自然(哪怕是演戏)的互动,都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但苏幕遮刚才的主动解释和讨好,又奇异地抚平了一部分焦躁。
她知道苏幕遮对自己是特别的,那种依赖和信任,与对炎拓的不同。可炎拓的“争抢”如此明目张胆,步步紧逼,而她自己……却似乎总是慢了半拍,或者,被身份和顾忌束缚着手脚。
这场无声的角逐,远比对付地枭更让她感到疲惫和……心慌。
厨房里传来微波炉工作的轻微嗡鸣,以及苏幕遮轻快的哼歌声。聂九罗闭上眼,将那些纷乱的思绪暂时压下。
至少这一刻,这个空间里,又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