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蜜果然守在楼梯口附近,见她出来,投来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带着嘲弄和探究。
苏幕遮没理她,稳住发软的腿,一步步走下楼梯。偏厅里的喧嚣再次涌入耳中,她却觉得无比遥远。
炎拓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立刻迎上来,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和惊魂未定的眼神,眉头紧锁,低声问:“怎么了?她跟你说什么了?”
苏幕遮摇摇头,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她只是借着靠近炎拓的动作,用极低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微颤说:“她想离间我们……还警告我……她怀疑我有秘密。”
炎拓眼神一凛,手臂虚环住她,表现出男友的关切,声音却沉静:“没事了,有我在。”
不远处,熊黑的目光死死锁在他们相携的身影上,看到苏幕遮苍白的脸和依赖炎拓的姿态,他眼中翻涌着痛苦、愤怒和深深的无力。他警告过她了,可她显然没有听,或者……无法听。
宴会终于接近尾声。客人们开始陆续告辞。炎拓也以“幕遮不太舒服”为由,向林喜柔提出先行离开。
林喜柔没有挽留,只是拉着苏幕遮的手又嘱咐了几句“注意身体”、“常来玩”,眼神依旧温和得令人心头发毛。
坐进车里,车门关上的瞬间,苏幕遮一直紧绷的神经才骤然松弛,她瘫在座椅上,浑身发冷,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炎拓迅速发动车子驶离林宅,开出很远,确认没有被跟踪后,才将车停在一条僻静的路边。
他转过身,握住苏幕遮冰凉的手,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把你怎么了?”
苏幕遮嘴唇哆嗦着,将书房里的对话,林喜柔那些看似关怀实则威胁、离间、试探的话,尤其是最后关于“秘密”和“危险”的暗示,断断续续地复述了一遍。
“……她肯定怀疑什么了,炎拓。”苏幕遮的声音带着哭腔,“不是普通的怀疑,是……她可能已经知道我不对劲了。我们是不是暴露了?”
炎拓脸色铁青,眼神锐利如刀。他沉吟片刻,摇头:“不一定。她或许只是察觉到你身上有异常气息残留,或者……单纯因为你是个突然出现在我身边的‘变量’,她在用她一贯的方式敲打、控制。离间我们,让你恐惧,进而更容易被她掌控。”
他用力握紧苏幕遮的手,试图传递一点力量:“但无论如何,这里不能再待了。林喜柔的‘邀请’只会越来越多,试探也会越来越深入。你必须立刻离开这座城市,越快越好!”
“可是聂九罗……”苏幕遮想起聂九罗还在等她。
“我会通知她,安排你们在其他地方汇合。”炎拓语气坚决,“你的公寓不安全了,熊黑知道,冯蜜可能也猜到了。我给你安排新的地方,今晚就走!”
他拿出手机,正要拨号,苏幕遮却按住他的手,眼神里残留着恐惧,却又慢慢凝聚起一丝异样的坚定。
“不,炎拓。”她声音依旧发颤,却清晰起来,“如果我现在走了,等于不打自招。林喜柔会更加确定我有问题,她会动用一切力量追查我,还有你们。而且……蒋叔还没救出来,你们的计划还没完成。”
她看着炎拓震惊的眼神,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我不能走。至少,不能就这样狼狈地逃走。她怀疑,就让她怀疑。我会继续演下去,演一个被吓坏了、更加依赖你、但也开始对你有所保留的‘女朋友’。只要你和聂九罗的计划顺利,只要我们能找到蒋叔,揭穿他们的真面目……在那之前,我必须留下,稳住她。”
夜色中,女孩的眼睛湿漉漉的,盛满了未散的惊惧,但那瞳孔深处,却亮起了一簇微弱却执拗的火光。那是属于艺术家的敏感,属于孤儿的坚韧,也属于一个被卷入风暴中心、却决意不再只被保护的灵魂,初次显露的锋芒。
炎拓怔怔地看着她,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总是显得柔软、需要保护的“小画家”。他胸口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担忧,有钦佩,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更加深刻的心动。
他反手握紧她,声音沙哑:“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我知道。”苏幕遮点头,“但我更知道,如果我现在逃了,我们可能永远找不到真相,也永远无法真正安全。何况……”
她顿了顿,望向车窗外浓重的夜色,轻声说:“聂九罗说过,我的画里有平静的表象,也有表象下的暗涌。我想,人也是一样。我不能永远只做那张‘平静的表象’。”
炎拓沉默了许久,终于,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像是做出了某个艰难的决定。
“好。”他说,眼神变得深邃而坚定,“我们一起,把这出戏演到底。但是苏幕遮,你给我听好,从今天起,你的安全是第一位。任何情况,保命要紧,明白吗?”
苏幕遮看着他眼中不容置疑的关切和决断,那颗一直悬着的心,奇异地落定了一些。她点了点头。
车子重新启动,驶向未知却注定更加险恶的前路。但这一次,车内弥漫的不再只是恐惧和沉默,还有一种并肩作战的、微弱的默契与决心。
风暴已至,他们退无可退,唯有迎头而上。而苏幕遮知道,从她决定留下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再只是这场风暴中被保护的旁观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