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山风恶，稚主心惊
海风突然变得狂躁，卷着咸腥的浪沫拍在甲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张弘范刚吩咐完士兵加固船舷，胸口便猛地一阵翻涌，那股熟悉的恶心感如潮水般袭来——连日海战让他本就不适的肠胃愈发脆弱，此刻又被方才与张士杰的争执牵动心绪，竟再也按捺不住。
他猛地转过身，背对众人扶住船舷，肩膀剧烈耸动起来，一声压抑的干呕冲破喉咙。银甲蹭着粗糙的船板，发出沉闷的声响，平日里刚毅果决的身影，此刻竟透出几分狼狈。亲兵慌忙递上水壶，却被他抬手推开，又一阵干呕过后，他脸色苍白如纸，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
“活该！”
一声冷嗤从船舱门口传来，张士杰被士兵押着路过，见此情景，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助纣为虐的叛逆，也配受海风眷顾？这是上天在罚你屠戮同胞，污了崖山的海水！”
张弘范缓过一口气，用衣袖擦了擦唇角，转头看向张士杰，眼底还残留着未散的不适，却依旧带着几分冷厉：“不过是晕船旧疾，何谈天罚？”他声音沙哑，却强撑着挺直脊背，“倒是你，守着将倾的王朝，看着数万将士葬身鱼腹，睡得安稳？”
“我大宋将士为国捐躯，魂归碧海，远比你这认贼作父之辈活得坦荡！”张士杰挣了挣束缚，怒目而视，“你今日呕得肝肠寸断，他日必有报应！百年之后，看史书如何骂你这千古罪人！”
“史书功过，自有公论，无需你这愚忠之辈置喙！”张弘范胸口又闷了一下，却咬牙忍住不适，“我率军一统，止息战乱，让百姓免于流离，这便是功！你固执顽抗，才是真的祸国殃民！”
两人再度争执起来，只是这一次，张弘范的声音里多了几分中气不足的沙哑，时不时要抬手按住胸口，脸色愈发难看。赵昺缩在披风里，远远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他原以为张弘范是无所不能的战神，此刻才发现，这位元军主帅也有如此脆弱的一面——原来再厉害的人，也会被晕船这样的小事折磨。
陆秀夫被押回甲板时，恰好撞见张弘范干呕的模样，却没有像张士杰那样讥讽，只是闭了闭眼，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那叹息里，有对大宋覆灭的悲痛，也有对眼前这荒诞景象的无奈。
张弘范挥了挥手，让士兵赶紧将张士杰押走，免得再刺激自己。他靠在船舷上，深深吸了几口带着咸腥的空气，试图平复翻涌的肠胃。目光无意间扫过角落里的赵昺，见那孩子正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自己，眼神里没有憎恨，也没有恐惧，只有一丝纯粹的好奇与茫然。
不知为何，张弘范胸口的不适竟稍稍缓解了些。他转过身，背对着赵昺，望着远处灰蒙蒙的海平面，心中第一次生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这场战争，这场争执，这场跨越生死的抉择，究竟谁对谁错？或许，只有这无边无际的大海，才能给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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