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习的夜晚

秋意渐深，晚风带上了明显的凉意，吹动着教学楼窗外沙沙作响的梧桐树叶。高二(七)班的教室里灯火通明，大部分同学都已经离开，只剩下几个还在埋头苦读的身影。

丁程鑫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面前摊开的数学练习册难得地写满了工整的步骤。他咬着笔杆，眉头微蹙，正对着最后一道拓展题冥思苦想。思路像是走进了死胡同，怎么也绕不出来。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越过几排空荡荡的课桌，落在了靠窗那个清瘦的身影上。

马嘉祺正低头整理着书包，动作依旧是不疾不徐的从容。天台那次无声的陪伴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进入了一种新的、微妙的平衡。马嘉祺不再刻意躲避他，但也并没有变得更热络，只是那种冰冷的疏离感，确实淡去了不少。像是坚冰融化了一层，露出了底下依旧冰凉，却不再那么坚硬抗拒的内里。

丁程鑫看着他将那本深蓝色的旧琴谱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夹层，心里一动，抓起自己的练习册和笔，几步就走了过去。

丁程鑫“马嘉祺!”

他声音不大，在安静的教室里却格外清晰。

马嘉祺拉上书包拉链的动作顿住，抬起头，琉璃色的眼睛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透，带着询问看向他。

丁程鑫把练习册往他桌上一放，指着那道困扰他许久的题目，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苦恼

丁程鑫“这道题，卡了半天了，能给讲讲不?就一会儿，不耽误你时间。"

他的语气自然，带着熟稔，仿佛这只是他们之间无数次“补习”中寻常的一次。

马嘉祺的目光落在题目上，又抬眸看了看丁程鑫那双充满“求知欲”的眼睛。丁程鑫发现，他最近似乎不再那么抗拒与自己对视了。

沉默了几秒，就在丁程鑫以为他会以“时间不早”为由拒绝时，马嘉祺却轻轻放下了书包，重新坐了下来。

马嘉祺“哪里不懂?”

他拿过练习册，声音平稳。

丁程鑫心里一喜，连忙凑过去，挨着他坐下，指着自己卡住的地方

丁程鑫“这里，这个变形是怎么来的?我感觉少了个条件…"

他靠得很近，手臂几乎要碰到马嘉祺的。他能闻到马嘉祺身上那股干净的、带着点淡淡书墨和清凉薄荷的气息。

马嘉祺的身体在他靠近的瞬间，依旧有片刻的僵硬，但很快，那僵硬便缓缓放松下来。他没有挪开，只是将注意力集中在题目上，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开始演算。

马嘉祺“这里，需要引入一个辅助公式......

他的讲解依旧清晰、简洁，没有多余的话。

丁程鑫听着，目光却不自觉地从草稿纸，慢慢移到了马嘉祺的脸上。灯光下，他专注的侧脸线条柔和，睫毛长而密，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他的嘴唇抿着，偶尔因为思考而微微动着。

丁程鑫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难以将目光从这个人身上移开。

马嘉祺"….…所以，这样就能推导出来了。"

马嘉祺落下最后一笔，抬起头，恰好撞进了丁程鑫有些出神的目光里。

两人视线交汇。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丁程鑫的心脏莫名漏跳了一拍，他赶紧移开视线，看向草稿纸，掩饰性地干咳了一声

丁程鑫“哦…….原来是这样!懂了懂了!”

马嘉祺看着他略显慌乱的样子，眸光微动，没说什么，只是将笔放下。

马嘉祺“时间不早了。”

他轻声提醒。

丁程鑫“啊，对!”

丁程鑫连忙起身，手脚都有些不知道往哪里放

丁程鑫“那...…一起回去?”

马嘉祺看了看窗外浓重的夜色，点了点头

马嘉祺“嗯。”

两人收拾好东西，一前一后走出空无一人的教室。走廊的声控灯随着他们的脚步声依次亮起，又依次熄灭。

夜晚的校园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声音和他们并排走着的、轻微的脚步声。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时而交叠，时而分开。

丁程鑫觉得气氛有些过于安静，正想找点话题，马嘉祺却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马嘉祺“你的脚，"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完全好了吗?"

丁程鑫愣了一下，随即心头一暖。他没想到马嘉祺会主动关心这个。

丁程鑫“早就没事了!"他拍了拍自己的左腿，笑得一脸阳光，“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马嘉祺马嘉祺轻轻“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又走了一段，快到分岔路口时，丁程鑫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动作利落地解了锁，然后递到马嘉祺面前。

屏幕上，正播放着一首旋律悠扬舒缓的纯音乐，是丁程鑫最近很喜欢的一首电影原声。

丁程鑫“欸，你听听这个“

丁程鑫语气带着点分享的雀跃，

丁程鑫“我觉得挺好听的。"

马嘉祺停下脚步，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跳动的频谱图上，耳朵里听着那流淌而出的音乐。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音乐在安静的夜色中流淌，像一条温暖的溪流。

丁程鑫看着他安静的侧脸，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冲动。他摘下自己左耳的无线耳机，动作带着点不由分说的自然，极其小心地、尽量避免直接触碰地，递到了马嘉祺的耳边。

丁程鑫“用这个听，效果更好。”

马嘉祺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做，身体瞬间僵住，眼睛微微睁大，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只白色耳机，像是看着一个突如其来的、不知该如何应对的礼物。

丁程鑫保持着递耳机的姿势，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他在赌，赌经过天台那一晚，马嘉祺对他筑起的心防，是否真的松动了一些。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

就在丁程鑫的手臂开始发酸，准备讪讪地收回手时，马嘉祺却极其缓慢地、几乎是试探性地，微微偏过头，将自己的右耳，靠近了那只悬停在空中的耳机。

丁程鑫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耳机轻轻塞进了他的耳廓。

成功了。

没有抗拒，没有挥开。

音乐声清晰地传入彼此耳中，将两人连接在了同一个静谧而私密的声音世界里。

他们就这样站在路灯下，头顶是昏黄的光晕，身后是沉沉的夜色，共享着一首不知名的曲子。谁也没有说话，只有音乐在流淌，和彼此间近得可以感受到的、轻微的呼吸声。

马嘉祺微微垂着眼睫，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看不清表情。但丁程鑫能看到他原本紧绷的嘴角，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小的、放松的弧度。

丁程鑫的心，像是被这温软的夜色和悠扬的旋律浸泡着，变得无比柔软和满足。

他知道，有些东西，正在悄无声息地改变。

像冰雪覆盖的土壤下，悄然萌发的种子。

像孤独运行的轨道旁，悄然亮起的、另一颗星的微光。

这个补习的夜晚，因为一首共享的音乐，和一次未被拒绝的靠近，变得格外不同。

(第十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