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程鑫在球场边那番毫不留情的警告,像一阵突如其来的风暴,迅速席卷了年级里的小圈子。效果是立竿见影的,至少,那些明面上的、带着恶意的议论几乎瞬间销声匿迹。丁程鑫的态度如此鲜明和强硬,没有人愿意为了几句闲话去触这个霉头。
然而,流言的余波并未完全平息,它们转入了更隐蔽的地下,或者化作了更多好奇与探究的目光。但丁程鑫不在乎,他行得正坐得直,他只在意一个人的反应。
那天之后,他明显感觉到马嘉祺在躲他。
不是之前那种礼貌的疏离,而是一种真正的、带着某种无措和回避的躲闪。在走廊上迎面遇见,马嘉祺会立刻低下头,或者假装看旁边的公告栏,加快脚步错身而过;午休时间去自习室,那扇门常常是锁着的;甚至连数学问题,马嘉祺都开始用“我也没想好”或者“你可以问问老师”来搪塞。
他像是受惊的蜗牛,被外界的风声鹤唳吓得彻底缩回了壳里,并且决心要将壳上的缝隙彻底封死。
丁程鑫心里又急又闷,像堵着一团湿漉漉的棉花。他理解马嘉祺的敏感和自我保护,但他无法接受就这样退回到原点,甚至比原点更糟 --至少最初,马嘉祺对他只是无视,而不是现在这样明显的逃避。
他试图像往常一样,用阳光和热情去融化那层冰,却发现对方连靠近的机会都不再给予。
这种状态持续了几天,直到周五的傍晚。
夕阳将天空渲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粉色。丁程鑫心情低落地独自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训练后的疲惫和心里的烦闷交织在一起。他习惯性地绕路经过艺术楼,仰头望向那间熟悉的自习室窗口--灯黑着。
他叹了口气,正准备离开,却眼尖地发现,天台的门似乎虚掩着一条缝。
一个念头闪过,他几乎没有犹豫,立刻转身,再次踏上了那条通往天台的楼梯。
推开铁门时,他放轻了动作。
马嘉祺果然在那里。
他没有坐在护栏上,而是背靠着冰冷的水泥墙,屈膝坐在地上,双臂环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在了臂弯里。夕阳的金辉勾勒出他单薄而蜷缩的背影,看上去异常脆弱,像一只被遗弃在角落的幼兽。
丁程鑫的心猛地一抽,所有的急躁和烦闷在这一刻都化作了细细密密的疼。他没有立刻上前,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那个仿佛承载了太多重量、不堪重负的身影。
风吹过,带来远处球场隐约的喧闹,更衬得此地的寂静震耳欲聋。
过了许久,也许是感觉到了注视,马嘉祺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他缓缓抬起头。
四目相对。
马嘉祺的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平静或疏离,也没有了看到伤痕时的惊悸,更没有收到琴谱时的复杂汹涌。那里面只剩下了一片浓重的、几乎要将人淹没的疲惫,和一丝来不及掩饰的......茫然。
他看到丁程鑫,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极轻地眨了下眼睛,然后又无力地将额头抵回膝盖上,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沙哑
马嘉祺"..你都知道了。"
他说的是那些流言。
丁程鑫走到他身边,没有靠得太近,学着他的样子,隔着半臂的距离,靠墙坐下。
丁程鑫“嗯。”
丁程鑫应了一声,目光落在远处被晚霞点燃的云层上
丁程鑫“知道了一些没用的废话。”
马嘉祺没有回应,依旧维持着那个自我保护的姿势。
丁程鑫“那些话,"
丁程鑫继续开口,声音平静而坚定,像是在陈述一个永恒的 真理
丁程鑫“我一句都不信。”
马嘉祺的肩膀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
丁程鑫“我认识的马嘉祺,"
丁程鑫侧过头,看着他被夕阳染上暖色的发梢,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丁程鑫“会在别人需要时递上冰敷袋,会记得别人喜欢吃的菜,会珍重地收下一本不起眼的旧琴谱。他聪明,认真,虽然有时候有点冷,有点别扭,不喜欢别人碰他......"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马嘉祺“但他是我丁程鑫认定的朋友。别人怎么说,怎么看,跟我没关系,跟他也没关系。"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风声在耳边呜咽。
马嘉祺依旧没有抬头,但丁程鑫看到,他环抱着膝盖的手臂,收得更紧了,指节用力到泛白,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就在丁程鑫以为他不会再有回应,准备再说点什么的时候,他听到了一声极轻微、几乎被风吹散的啜泣。
很轻,像羽毛落地。
但丁程鑫听到了。
他的心瞬间被攥紧。他看到马嘉祺低垂的头颅下,有一滴晶莹的液体迅速滑落,砸在他深色的校服裤子上,洇开一小团深色的痕迹。
他没有动,也没有再说话。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陪着这个看似坚硬、内心却早已遍布裂痕的少年,一起沐浴在落日最后的余晖里。
他知道,有些伤口,需要沉默来愈合;有些情绪,需要陪伴来消解。
他不知道马嘉祺为什么会哭。是为了那些伤人的流言?是为了无法摆脱的过去?还是仅仅因为,太久没有人这样毫无条件地、坚定地站在他这一边?
他不知道。他也不需要马上知道。
他只需要让马嘉祺知道,他在这里。
终于,马嘉祺深深吸了一口气,用手背极其快速地、狼狈地擦了一下眼睛,然后缓缓抬起了头。
他的眼眶和鼻尖都红红的,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湿意,让他平日里过于清冷的脸,平添了几分脆弱的生动。但他看向丁程鑫的眼神,却不再是疲惫和茫然,那里面有一种东西在慢慢沉淀,像是混乱的星尘,在引力的作用下,开始重新汇聚。
马嘉祺“.谢谢。”
他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不再空洞。
丁程鑫看着他,露出了这几天来第一个真正舒心的笑容,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丁程鑫“不客气。”他说,“朋友嘛。”
马嘉祺望着他那毫无阴霾的笑容,望着那双盛满了真诚和暖意的眼睛,一直紧绷的身体,似乎一点点地松弛了下来。他微微偏过头,看向天边最后一道瑰丽的霞光,极轻极轻地,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马嘉祺"....嗯。"
声音很轻,却像一颗偏离了既定轨道的小行星,在浩瀚的宇宙中,发出了微不可查却真实存在的、颤抖的共鸣。
星轨,微颤。
南风,终于吹进了那颗孤星最外层的、冰冷的星冕。
(第十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