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知了叫得人心慌,顾织夏坐在客厅的地板上,手里抱着那只缺了一颗扣子眼睛的小熊。
风扇在头顶呼呼地转着,吹出来的风也是热的,把她额前的碎头发吹得乱糟糟的。她觉得身上黏糊糊的,那是汗,像一层怎么也揭不掉的糖纸。
客厅里到处都是纸箱子。黄色的,大大的,像一个个张着嘴巴的怪兽,把家里的东西一点一点吞进去。
爸爸正弯着腰往箱子里塞书,那些书平时都整整齐齐地立在架子上,像排队的士兵,现在却被乱七八糟地塞进黑乎乎的洞里。
"滋啦——"
蒋楦撕开一卷宽胶带,声音尖尖的,刺得顾织夏耳朵疼。她缩了缩脖子,看着妈妈把胶带贴在箱子口上,用力一抹,箱子嘴巴就被封住了。
小熊要是进去了,肯定透不过气来。
她想。
顾织夏把怀里的小熊抱得更紧了些,下巴抵在小熊毛茸茸的头顶上。
顾松夏夏,别坐在那儿,挡着路了。
他直起腰,擦了一把汗,声音有点哑。
顾松去卧室玩会儿,把你的玩具收拾一下,我们要装箱了。
顾织夏没动。她看着那个被封住的箱子,心里堵堵的,像吞了一块没嚼碎的馒头。
顾织夏·幼年爸爸……
她开口,声音小小的,被知了叫声盖住了一半。
顾织夏·幼年书不看了吗?
顾松以后再看。
爸爸又弯下腰去搬另一个箱子。
顾松到了新家再拿出来。
顾织夏·幼年可是……
顾织夏抠着小熊的耳朵,一个不注意,小小的毛绒玩具就又被薅掉了一把毛。
顾织夏·幼年它们在里面会黑的。
顾织夏·幼年书也怕黑的。
爸爸笑了笑,大概是觉得她的话孩子气,没再接茬,转身扛起一个箱子往门口走。地板随着他的脚步咚咚响,每响一下,顾织夏的心就跟着跳一下。
她站起来,倒腾着小短腿跑到墙边。
墙上原本挂着一幅画,是她画的。
画上有三个圆圈,代表爸爸妈妈和她,还有一个歪歪扭扭的方块,代表这个家。
可是现在画不见了,只剩下一个白白的印子,像墙受了伤留下的疤。
她伸出小手,摸了摸那个白印子。墙壁凉凉的,有点粗糙。
顾织夏·幼年妈妈……
顾织夏·幼年我的画呢?
她转过头去找蒋楦,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无措,又裹挟着一点这个年纪才有的迷茫,眼眶也红红的。
蒋楦正在把茶几上的花瓶用报纸包起来,听见声音抬起头,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语气因为疲惫而染上了些许不易察觉的不耐烦。
蒋楦收起来了呀!
蒋楦卷在那个长筒里了。怕弄皱了。
顾织夏·幼年为什么要收起来呀?
顾织夏扁了扁嘴,眼圈有点红。其实她平时是很懂事的小孩,很少有无理取闹的时候。爸爸妈妈也觉得她好照顾好养活,吃饭不挑食,和人相处更是特别乖巧。
或许这是她第一次面临离别,未知的恐慌对于她这个马上就要四岁的小孩来说,还是太过于浓烈。
她没有办法保持平时的温顺,只剩下本能的求生。
顾织夏·幼年墙上没有画了,墙会难过的。
蒋楦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花瓶,走过来蹲在顾织夏面前。她身上有汗味,还有旧报纸的油墨味。
蒋楦夏夏乖。
她伸手帮顾织夏擦了擦脸上的汗,声音尽可能放得平缓。
蒋楦带走是因为我们要搬家了呀。
蒋楦搬家就是要把东西都带走,带到吉林去。
蒋楦等到了那边,妈妈再把画挂起来,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