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蒙盯着屏幕上傅隆生发来的消息，眉头拧成了结。

　　消息很简单：“肩膀的膏药还够用吗？我让人多备了些。”

　　就这一句话，让他对着手机发了十分钟的呆。不对劲，太不对劲了。老头子什么时候关心起这种细枝末节了？上次给膏药还能说是顺手，这次专门发消息问……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格子衫的领口被扯得歪向一边。这种突如其来的“关心”让他浑身不自在，像被什么软绵绵的东西缠住了手脚——还不如直接骂他两句来得痛快。

　　“肯定有诈。”他低声嘀咕，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最后还是删掉了打好的“够用，不用管”，换成了一句干巴巴的“知道了”。

　　但那股子别扭劲儿下不去。他在房间里转了两圈，抓起手机点开裴书昀的聊天窗口。

　　“我干爹不对劲。”他开门见山。

　　裴书昀回得很快：“怎么了？又训你了？”

　　“没有。正因为他没训我，才不对劲。”熙蒙噼里啪啦地打字，“他居然问我膏药够不够用。上周我训练时手套磨破了点皮，他居然让仔仔给我拿了盒创可贴。昨天吃饭，我多夹了两筷子青菜，他看了一眼，没说话——要是以前，他肯定要说‘挑食’。”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都二十三了，挑什么挑。”

　　裴书昀发来一个捂嘴笑的表情：“这不是挺好的吗？说明他关心你呀。”

　　“好什么好？”熙蒙反驳，“他肯定在憋什么坏。说不定是想让我放松警惕，然后再找个由头狠狠训我一顿。”他越想越觉得有理，“对，就是这样。老狐狸手段多着呢。”

　　裴书昀无奈，“就不能往好处想想？也许他就是想对你好一点呢？”

　　“不可能。”熙蒙斩钉截铁，“我太了解他了。他就是那种……嗯，用你的话说，‘控制狂’。控制狂怎么会突然转性？”

　　裴书昀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就在熙蒙以为她无语得不想理他时，消息来了。

　　“熙蒙，我问你个问题。”她的语气难得认真，“你干爹……他结婚了吗？或者，有没有自己的孩子？”

　　熙蒙一愣：“没有啊。他就我们六个，都是收养的。”

　　“那你们六个……都是男孩？”

　　“对啊。”

　　“都是多大收养的？”

　　熙蒙顿了顿，回忆涌上来：“我和大哥是十二岁，胡枫和阿威十一，小辛十岁，仔仔最小，也是十岁但比小辛小几个月。”他回答完，才觉得不对劲，“你问这个干嘛？”

　　裴书昀没直接回答，而是又抛出一个问题：“十二岁……已经记事了。你还记得被他收养前的事吗？”

　　熙蒙的手指在手机边缘摩挲着，半晌才回：“记得一些。”

　　怎么会不记得。

　　记忆像潮水一样涌来。

　　---

　　那是十二年前，澳门下着暴雨的夜晚。

　　十二岁的熙蒙和哥哥熙旺缩在孤儿院漏雨的房间里，听着外面雷声轰鸣。其他孩子都睡了，只有他俩还醒着——熙旺在发烧，熙蒙守着他。

　　门外突然传来奇怪的响动。熙蒙警觉地坐起，示意熙旺别出声。他悄悄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

　　走廊昏暗的灯光下，一个高大的男人靠在墙边，浑身湿透，右手捂着左臂，指缝间渗出血。男人的眼神像受伤的狼，警惕而锐利。

　　熙蒙屏住呼吸。他认出那是警察在追捕的人——傍晚时街上警笛呼啸，保育员阿姨紧张地锁好了所有门窗。

　　男人似乎撑不住了，身体顺着墙壁下滑。

　　就在这时，熙旺从床上爬了起来。他烧得迷迷糊糊，却还是走到门边，透过门缝看到了那个男人。

　　“他受伤了。”熙旺小声说。

　　“关我们什么事？”熙蒙拉住哥哥，“他是坏人。”

　　熙旺没说话，只是盯着那个男人。几秒后，他做了一件让熙蒙至今想不通的事——他轻轻推开门，走了出去。

　　“你疯了！”熙蒙想拉他，但已经晚了。

　　男人立刻警觉地抬头，手摸向腰间。但在看到只是个孩子时，他眼神里的杀意稍微褪去了一些。

　　“你需要帮忙吗？”熙旺问，声音因为发烧而有些哑。

　　男人盯着他，没说话。雨声敲打着窗户，走廊里安静得可怕。

　　熙蒙躲在门后，心脏狂跳。他想冲出去把哥哥拉回来，又怕激怒那个危险的男人。

　　就在他快要忍不住时，男人开口了，声音嘶哑：“……水。”

　　熙旺转身回房间，从他们藏起来的存货里拿出半瓶水——那是他们省下来准备半夜喝的。他走到男人面前，递过去。

　　男人接过，一口气喝完。然后他从口袋里摸出什么东西，塞给熙旺：“别告诉任何人见过我。”

　　是一些钱。

　　说完，男人撑着墙站起来，踉跄着消失在走廊尽头。

　　第二天，警察来孤儿院询问，有没有见到可疑人物。所有孩子都说没有，包括熙蒙和熙旺。

　　一周后，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出现在孤儿院。他提着几个袋子，说要给孩子们送礼物。

　　院长阿姨警惕地看着他，但男人出示了证件——某个慈善基金会的。他说只是想看看孩子们，送点东西。

　　熙蒙第一眼就认出来了。虽然男人换了衣服，梳了头发，但他就是那晚受伤的人。

　　男人也看到了熙旺。他走过来，蹲下身，平视着当时才十二岁的少年。

　　“你好，我叫傅隆生。”他说，声音温和，和那晚的嘶哑完全不同。

　　熙旺看着他，几秒后说：“你好。”

　　傅隆生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熙旺：“听说你喜欢机械。这是模型飞机，要自己拼的。”

　　然后又拿出另一个盒子给熙蒙：“这个给你。天文望远镜，能看到星星。”

　　熙蒙愣住了。他喜欢看星星这件事，连哥哥都不知道。这个男人怎么……

　　从那以后，傅隆生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一次。有时隔几周，有时隔几个月。每次来都带着礼物，每个人都能拿到自己喜欢的。

　　他教熙旺格斗的基础动作，教熙蒙下棋，陪胡枫看书，教阿威玩魔方，教小辛变魔术，教最小的仔仔折纸。

　　孩子们从一开始的警惕，到慢慢接受，最后开始期待他的到来。

　　“傅爸爸什么时候来啊？”仔仔会扒着窗户问。

　　“快了。”院长阿姨会摸摸他的头，“傅先生忙，但他一定会来的。”

　　是啊，他一定会来的。

　　即使任务再危险，时间再紧，他总会抽空出现在孤儿院门口，提着那几个熟悉的袋子。

　　“傅爸爸！”他们会一窝蜂涌上去。

　　男人冷硬的脸上，会露出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容。

　　“后来孤儿院要倒闭了。”熙蒙继续打字，手指有些慢，“院长阿姨哭着说没办法照顾我们了。那天……干爹来了，把我们都带走了。他说，以后那里就是我们的家。”

无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