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研成绩公布那天，裴书昀醒得特别早。

　　天还没完全亮，她就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手机静悄悄地躺在枕边，像一颗定时炸弹。裴勇已经起床了，厨房传来轻微的响动——他总在这种时候用忙碌掩饰紧张。

　　七点整，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不是成绩通知，是熙蒙发来的消息：“醒了？”

　　裴书昀愣了下，打字：“你怎么知道？”

　　“猜的。”那边回得很快，“紧张？”

　　“有点。”她老实承认，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要是考不上怎么办……”

　　“那就工作。”熙蒙的回复依旧直接，“你实习不是做得挺好？”

　　“可我爸妈……”裴书昀顿住，删掉重新打，“我爸可能会失望。”

　　手机震动，熙蒙发来语音。点开，是他刚睡醒时略带沙哑的声音，语气里带着点不耐烦的笃定：“你爸要是真失望，当初就不会逼你去实习。他要的是你能自己站着，不是非得考上什么。”

　　裴书昀听着，忽然想起父亲这半年来的变化——从事无巨细的照顾，到渐渐放手，再到最近这种“在背后托着却不伸手”的姿态。她慢慢打字：“你说得对。”

　　“我一直都对。”熙蒙回了个得意的表情，又补了一句，“查完成绩告诉我。”

　　“好。”

　　八点，成绩查询通道准时开放。裴书昀输入准考证号时手指有点抖，页面加载的那几秒漫长得像几个世纪。

　　然后分数跳了出来。

　　她盯着屏幕看了足足半分钟，才深吸一口气，截屏，先发给了裴勇。几乎是同时，裴勇的电话就打过来了：“闺女！过了！超了国家线三十多分！”

　　裴书昀听着父亲在电话那头激动得语无伦次，眼眶突然有点热。她哑着嗓子应了几声，挂断电话后，盯着熙蒙的头像看了会儿，把截图发了过去。

　　“过了。”她只发了两个字。

　　那边几乎是秒回：“恭喜。”

　　很简单的两个字，裴书昀却莫名觉得，这比熙蒙平时那些别扭的夸奖要真诚得多。她抱着手机倒在床上，突然觉得浑身轻松。

　　“我爸说要庆祝，晚上出去吃。”她打字，“你呢？今天有什么安排？”

　　“训练。”熙蒙回，“老头子最近盯得紧。”

　　“因为你上次那个计划？”

　　“嗯。”熙蒙发了个撇嘴的表情，“他觉得我还没‘深刻反省’。”

　　裴书昀想起他之前情绪崩溃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你现在……还觉得他完全不理解你吗？”

　　这次熙蒙沉默了很久。久到裴书昀以为他不会回了，手机才震了一下。

　　“不知道。”他写道，“有时候觉得他什么都懂，就是故意跟我过不去。有时候又觉得……他可能真是在用他的方式‘为我好’。”

　　这是熙蒙第一次用这么不确定的语气谈论傅隆生。裴书昀看着那行字，心里某个地方软了一下。

　　“也许两种都对。”她慢慢打字，“大人不都这样吗？觉得自己有经验，就看不得小孩走弯路。”

　　“我不是小孩。”熙蒙立刻反驳。

　　裴书昀笑了：“是是是，熙蒙大人。”

　　“你才是小孩。”他回击，但语气明显轻松了些，“考上了就好好准备复试，别松懈。”

　　“知道啦——”裴书昀拉长音调。

　　那天晚上，裴家父女去吃了火锅。红油翻滚，裴勇不停地给女儿夹菜，脸上是掩不住的笑。裴书昀咬着毛肚，突然说：“爸，谢谢你。”

　　裴勇手一顿：“谢什么？”

　　“谢谢你这半年……没惯着我。”裴书昀说得有点别扭，但很认真，“虽然当时挺气的，但现在想想，要是没实习那段时间，我可能现在还在害怕跟人打交道。”

　　裴勇放下筷子，看着女儿，眼眶微微发红。他张了张嘴，最后只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傻闺女，长大了。”

　　回家路上，裴书昀拍了张路灯下的影子发给熙蒙。影子被拉得很长，她和裴勇并肩走着。

　　“吃撑了。”她附文。

　　熙蒙没回。直到她洗完澡准备睡觉时，手机才亮起来。

　　一张照片——老厂房天台的夜景，远处澳门塔的灯光璀璨如星。照片边缘，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搭在栏杆上，手腕上戴着一块黑色的运动手表。

　　“刚训练完。”熙蒙写道，“小辛那小子又偷懒，被老头子罚跑圈。”

　　她注意到他食指侧面有个茧，大概是常年敲键盘留下的。

　　“你手挺好看的。”她脑子一热发了出去，发完就后悔了。

　　果然，熙蒙回了一串省略号，然后：“……你关注点能不能正常点？”

　　“夸你还不乐意？”裴书昀强行挽尊，“别人我还不夸呢。”

　　“那真是谢谢了。”熙蒙语气嘲讽，但裴书昀敏锐地察觉到，他没有否认“好看”这个评价。

　　她笑着打字：“不客气。对了，你戴的表是什么牌子的？看起来挺酷。”

　　“不知道，大哥送的。”熙蒙回，“他说防水防震，适合我这种‘毛手毛脚’的人。”

　　“你大哥对你真好。”

　　“还行吧。”熙蒙又用上了他那句万能回复，但紧接着补了一句，“他就是爱操心。”

　　裴书昀抱着手机，忽然觉得此刻的熙蒙，有点像她认识的那些普通男生——会抱怨家人管太多，会炫耀哥哥送的礼物，会别扭地接受夸奖。

无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