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暗下又亮起，微光映着熙蒙的脸。他看着裴书昀最后发来的那句话——“熙蒙同学，新年少熬点夜”，嘴角不自觉地扯了扯。管得真宽，他想。

　　手指却习惯性地长按图片，保存进加密相册。那个画得歪歪扭扭的戴眼镜小人，和他此刻站在天台的模样，有种荒诞又微妙的重合。

　　院子里传来小辛夸张的惨叫：“阿威！我的新衣服！”

　　“活该！谁让你先泼我！”

　　熙蒙低头看去，阿威正拎着半桶水追着小辛满院子跑，亮紫色羽绒服湿了大片。仔仔远远摇头，胡枫倚门看戏，熙旺皱着眉喊了句“小心地滑”。

　　傅隆生房间的窗帘动了一下，又归于静止。熙蒙几乎能想象出男人站在窗后皱眉的样子——但这次，没有呵斥声传来。他轻嗤一声，转身下楼。

　　第二天一早，熙蒙被外面的动静吵醒。摸过手机，屏幕上是裴书昀发来的早安和一张丰盛早餐的照片。

　　“我爸做的年糕汤圆，超好吃！你们吃什么？”

　　熙蒙揉着眼坐起，打字：“还没起。”

　　“懒虫！”裴书昀秒回，“新年第一天不能赖床。”

　　他撇撇嘴，还是爬起来。厨房飘来食物香气，熙旺系着围裙在灶前忙碌，胡枫摆碗筷，仔仔安静擦桌。小辛阿威还在睡，想必昨晚闹够了。

　　“早。”熙旺回头看他。

　　“早啊哥——”熙蒙拖长音调，懒洋洋倚在门框上，带着点故意惹人烦的赖皮劲儿。

　　熙旺无奈摇头：“洗漱吃饭。”

　　餐桌摆着七副碗筷。主位空着。

　　等熙蒙洗漱回来，傅隆生已坐在那儿。深灰家居服，头发整齐，正低头看手机。空气瞬间沉静，只剩碗筷轻响。

　　“干爹早。”熙旺先开口。

　　“嗯。”傅隆生收起手机，目光扫过餐桌，在熙蒙身上停留一瞬，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人齐就吃。”

　　小辛阿威哈欠连天地出现，见傅隆生立刻清醒：“干爹早！”

　　“坐。”

　　早餐简单：白粥、煎蛋、油条、肠粉、咸菜、一碟昨夜剩的烧鹅。傅隆生在时，餐桌纪律一向严格，无人多话。

　　吃到一半，傅隆生忽然开口：“今天年初一，休息。”

　　桌上一静。

　　小辛眨眨眼，小心翼翼：“真的？不训练？”

　　“嗯。”傅隆生夹起煎蛋，语气平淡，“想出去就出去，注意安全。晚八点前回。”

　　连胡枫都露出讶色。熙旺看了看干爹，又看弟弟们，点头：“好。”

　　早餐后傅隆生起身回房。门一关，小辛蹦起来：“解放！阿威，打游戏！”

　　“你昨天输十局还敢来？”

　　“今天必赢！”

　　两人吵嚷着跑开。仔仔轻声问：“大哥，我去买菜？晚上……”

　　“我去吧。”熙旺说，“你看家。”

　　胡枫伸懒腰：“补觉。昨晚被某人吵得没睡好。”眼神意有所指地瞟向熙蒙。

　　熙蒙没理他，转身回房。关上门，手机又震，裴书昀发来消息：

　　“我们这下雪了！好大！【图片】”

　　照片里街道白茫，树枝积厚雪。裴书昀的浅粉色毛绒手套入镜。

　　熙蒙点开看了几秒，回：“澳门从不下雪。”

　　“啊，可惜。雪很美。”

　　“冷。”

　　“也是。你那边几度？”

　　“十八。”

　　“羡慕！我们零下五度！”裴书昀发来冻抖的表情，“不过我爸等下带我去吃火锅，暖暖。”

　　熙蒙看着那行字，想起干爹给的膏药好像一直没见少，有人在悄悄补充。他犹豫片刻，打字：

　　“我们今天休息。”

　　“真的？新年福利？”

　　“嗯。老头子开的恩。”他故意用词轻佻。

　　“那你干嘛？”

　　干嘛？

　　熙蒙环顾房间。桌上技术文档堆叠，电脑屏幕代码未完成。窗外传来小辛阿威打游戏的喧闹，远处响起熙旺出门的关门声。

　　他忽然有点烦，又有点空落落的。戳开与哥哥的聊天框，发了条语音，嗓音拖得软绵又欠揍：

　　“哥——晚上我想吃鱼，糖醋的。”

　　发完把手机一丢，整个人瘫进椅子里。想起傅隆生看自己时那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他鼻腔里轻轻哼出一声。

　　老古董。他在心里嘀咕。

　　你懂什么。

　　消息发出去没多久，熙旺就回了，言简意赅：“好。”

　　熙蒙盯着那一个字，嘴角又翘起来。他把手机往桌上一扣，双脚搭上桌沿，椅子向后翘起，晃晃悠悠地盯着天花板。

　　外面隐约传来傅隆生房间的电视声，大概是新闻频道，字正腔圆的播报隔着门板，变成模糊的背景音。老头子也就这点爱好了，熙蒙想，守着那些过时的信息和规矩。

无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