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战在形式上似乎结束了(一方道歉),但在实质上,进入了一种新的、更复杂的阶段——冷却期与观察期。
熙蒙没有再试图联系裴书昀。他重新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到了傅隆生布置的任务和团队的技术维护中,比以往更加一丝不苟,甚至主动承担了一些原本不属于他分内的系统优化工作。
他似乎在用这种近乎赎罪式的勤奋,来平衡内心的动荡,并重新在团队中寻找自己的位置和价值。
偶尔,在夜深人静处理完所有事情后,他会点开论坛,看一眼那个再也没有亮起的私信头像,然后沉默地关掉。等待回复的焦躁渐渐沉淀成一种接受现状的寂然。
他意识到,有些裂痕,不是一句道歉就能弥合;有些距离,或许本就无法跨越。
裴书昀则在全心全意迎接人生的重要关卡。论坛和匿名网友,成了过去式的一个片段。她没有删除对话,也没有再打开,仿佛让它自然蒙尘。父亲的陪伴和考研本身的挑战,占据了她情感和精力的核心。
只有当某天复习“人际沟通”相关理论时,或是看到网上关于“原生家庭”、“控制型关系”的讨论时,她会偶然想起那段对话,然后更加珍惜自己拥有的平凡温暖。他的道歉,她收到了,但原谅与否,以及这段关系何去何从,在她心里,已经不再是急需解答的问题。一切,等考完再说。
两个世界,依然按照各自的轨道运行。澳门老厂房的空气里,弥漫着任务间歇期的紧绷与兄弟间心照不宣的关怀;H省的书桌前,则是孤注一掷的奋斗与无声却深厚的父爱支撑。
直到考研前三天,裴书昀在最后一次检查考试证件和用品时,手机突然连续震动了几下。是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不是常见的垃圾广告,而是几条非常简洁、却直击要害的专业课最后冲刺要点提醒和考场心理调节小技巧,语气冷静客观,像一份精准的技术文档。
裴书昀看着手机,愣住了。心脏在沉寂多日后,突然不受控制地,重重跳了一下。
手机屏幕在掌心里微微发烫。那几条短信安静地躺在收件箱里,没有称呼,没有落款,措辞简洁精准得近乎冷酷,却字字砸在裴书昀此刻最紧绷的神经上。
“专业课XX理论近年偏向应用结合,注意XX模型与案例对应。”“论述题逻辑框架比细节堆砌更重要,建议采用总分总结构。”“考前48小时,重点回顾错题本和知识框架图,避免摄入陌生信息。”“考场若遇思维阻滞,可尝试闭眼深呼吸三次,默念核心定义重启思路。”
每一条都切中她近期复习的痛点,甚至是她自己在模拟考后总结出的、还没来得及系统强化的薄弱环节。语气冷静得像搜索引擎生成的备考指南,却又透着一股诡异的、量身定制的熟悉感。
裴书昀握着手机,指节有些发白。图书馆窗外的天光透过玻璃,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心脏在最初的漏跳之后,开始以一种沉重而紊乱的节奏撞击着胸腔。
不是垃圾信息。过于精准了,精准得让她后背发凉,又莫名其妙地……被理解。
谁会知道她这门专业课的弱点?谁会如此清楚她容易在时间压力下自乱阵脚的毛病?甚至连她父亲裴勇,也未必能总结得如此切中要害。
一个名字,或者说,一个代号,几乎是本能地浮现在脑海——匿名用户897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