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手机像是突然发烫，温以宁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窗外的城市夜景在视线里模糊成一片光晕，她仿佛又回到了六年前那个下着冷雨的黄昏。

蓝色信封？

他竟然看见了？她以为那段记忆只有自己珍藏——或者说，囚禁——在心底最深处。那天她攥着信封的手指关节都发白，雨水打湿了信封的一角，蓝色晕染开来，像她无法抑制的悲伤。

“温以宁？”电话那头，沈聿珩的声音将她从回忆中拽回，“你还在听吗？”

他的语气里有一种罕见的紧绷，不再是影帝游刃有余的从容，也不是合作方公事公办的疏离。那是一种等待了太久，终于问出口的迫切。

温以宁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恢复清明，尽管心脏仍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一个旧物而已。”她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带着刻意拉开的距离，“沈先生，这与我们的合作无关。”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她能听见他极轻的呼吸声，像是压抑着什么。

“是吗？”沈聿珩再开口时，声音里多了几分沉沉的质感，像深秋的潭水，“可它困扰了我六年。那天你消失后，我回去找过。邻居说你们家连夜搬空，像是从未存在过。而那个蓝色信封，是你留下的唯一线索。”

温以宁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睡衣的衣角。她不知道他回去找过，更不知道他为此耿耿于怀了六年。

“里面是什么，对我来说很重要。”他的声音低了下来，“它决定了当年我究竟是被彻底否定，还是……错过了什么。”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破了温以宁多年来为自己构筑的心理防线。她一直以为，她的离开对他而言，不过是少年时期一段无足轻重的插曲。毕竟，他后来成为了万众瞩目的影帝，人生璀璨如星河。

“是告别信。”温以宁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而直接，“一封写了又撕，撕了又写，最终也没有勇气交给你的告别信。内容无关紧要，无非是些年少轻狂的幼稚话语。沈先生实在不必挂怀。”

她说得轻描淡写，仿佛那真的只是一封无关痛痒的信。

沈聿珩在电话那头沉默了更久。久到温以宁以为他已经挂断了电话。

“好。”他终于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但细听之下，仍有一丝未能完全掩饰的波动，“我接受这个答案。那么，关于《暗夜星辰》的合作，你的决定是？”

话题转回得如此干脆利落，反而让温以宁怔了一下。她以为他会追问，会质疑，会像他在剧本讨论时那样，精准地剖析她话里的漏洞。

但他没有。他选择了尊重她此刻划下的界限。

温以宁走到书桌前，看着摊开的笔记本上，那些关于苏青角色的构思、批注，那些被沈聿珩称为“有灵魂”的文字。她又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上《暗夜星辰》的剧本文档。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一个她无法从纯粹专业角度拒绝的挑战。而沈聿珩……他似乎已经明确表示，会将私人问题与工作分开。

“我接受合作邀请。”温以宁清晰地回答，“但我有三个条件。”

“你说。”

“第一，合作期间，工作范畴只谈专业，不涉及任何私人过往。第二，我希望能够直接与陈克导演沟通我的修改方案，而不是通过任何中间人转达。第三，在项目正式官宣前，保密我的参与。”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极轻的，像是松了一口气的叹息。

“全部同意。”沈聿珩答应得毫不犹豫，“明天上午十点，我带你去见陈导。地址我会发你。合作愉快，温编剧。”

“合作愉快。”温以宁挂断了电话。

她缓缓坐进椅子里，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惊出了一层薄汗。那个蓝色信封……里面装的，其实根本不是告别信。

那是一封她写给他的，关于未来的邀请函。写满了她对他们共同梦想的憧憬，对一起报考电影学院的期待，对即将到来的生日的计划……以及，她埋藏在心底，一直不敢说出口的喜欢。

但在那个雨天来临之前，一切都被击碎了。父亲的公司破产，母亲病倒，债主上门……那个蓝色信封，从承载希望的邀请函，变成了无法送出的废纸。她最终将它塞进行李箱的最底层，带着它远渡重洋，也带着满腔未来得及说出口便已腐烂的心事。

她不能告诉他真相。至少现在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