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午休，我在洗手台清洗便当盒时，听到了隔壁隔间传来的低语。

“……真的假的？真田副部长？”

“千真万确！我朋友在B班，她说上周真田君亲自去他们班，把一个便当盒还给藤原惠美！”

“便当盒？为什么会在真田君那里？”

“好像是藤原忘在哪里了，风纪委员会捡到的……但重点是，是‘亲自’哦！而且是午休时间，直接送到她座位上的！”

“诶——好意外。藤原惠美？是不是那个……总是安安静静、家政课很厉害的？”

“就是她。还有啊，我听说有人在超市附近看到过他们走在一起。”

“不会是……”

“嘘——！”

水龙头哗哗的水声掩盖了后面的话。我关掉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面色平静地走出洗手间。走廊上，刚才说话的几个别班女生和我擦肩而过，其中一个看了我一眼，立刻移开视线，脸上带着点被抓包的不自然。

传闻已经传开了。

其实早有迹象。上周家政课，我拿出真田回赠的笔记本做记录时，同组的山口葵就“哇”了一声，小声说“这个牌子很贵哦”。佐藤秀美推了推眼镜，没说什么，但眼神里多了点探究。

课间去小卖部，能感觉到落在背后的目光比平时多了些。班里几个比较活跃的男生，偶尔会互相使个眼色，朝我这边瞟一眼，然后压低声音笑。

内容无非是那些——风纪委员长对隔壁班的安静女生似乎格外关照，便当事件，还有人在雨天看到我们一起跑回家（这个版本已经演变成“真田副部长为藤原同学撑伞”）。

在崇尚实力、八卦也传得飞快的立海大，尤其是涉及那位以严厉和不近女色闻名的真田弦一郎，这种消息足以让平静的三年级水面泛起涟漪。

我回到教室。佐藤秀美正在座位上吃便当，见我回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那个……藤原，你别在意。”

“嗯？”我在她前排坐下。

“就是……最近的一些话。”她声音放得更低，“有些人就是喜欢乱猜。”

“我知道。”我点点头，“没关系。”

佐藤看了看我的表情，似乎确认我是真的不在意，才松了口气。“不过……真田副部长，确实对你挺特别的。”她小声补充了一句，“以前从来没听说过他会做这些事。”

特别吗？

我回想起他递还便当盒时公事公办的脸，雨天奔跑时头也不回的背影，隔着篱笆接过曲奇时略微停顿的手指。每一件事，似乎都能用“责任感”、“邻居”、“风纪委员的职责”来解释。

但次数多了，在旁人眼里，就成了“特别”。

放学时，我在鞋柜区遇到了切原赤也。他正手忙脚乱地往书包里塞运动服，看到我，眼睛一亮，随即又挠了挠海藻般的头发，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好奇和敬畏的古怪表情。

“藤、藤原学姐！”他站直了，声音有点大，引得周围几个人看过来。

“切原君。”我点头回应。

“那个……副部长他……”切原似乎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憋了半天，冒出一句，“副部长他很严格的！但是……是个好人！”说完，他自己也愣住了，然后满脸通红地鞠了个躬，“我先走了！训练要迟到了！”然后像逃命一样冲出了教学楼。

我看着他的背影，有点哭笑不得。连单细胞的切原都听说了吗？而且似乎得出了“副部长是好人”的结论。

走出校门，夕阳正好。路过网球场时，里面训练正酣。真田弦一郎站在场边，抱着手臂，帽檐压得很低，正在对场内挥拍的柳生比吕士说着什么。柳生认真点头。

他似乎感觉到了视线，转过头。隔着铁丝网，我们的目光短暂相接。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几不可察地朝我这边颔首示意，随即又转回去继续指导。

一如既往。

回家的路上，我慢慢走着。传闻像风，吹过就散了，不会留下实质性的痕迹。我并不担心，也不觉得困扰。只是有点好奇，真田弦一郎本人，是否知道这些传闻？如果知道，他会怎么想？大概会觉得“无聊透顶”、“太松懈了”吧。

快到家时，我看到隔壁真田家院门口，真田祖父正背着手站在那里，似乎在等谁。老先生穿着深色和服，站姿如松，眼神锐利。

我停下脚步，礼貌地微微鞠躬。“真田老先生，下午好。”

真田玄右卫门看向我，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然后缓缓点头。“是藤原家的女孩啊。”

“是。”

“弦一郎，”他忽然开口，声音苍老但洪亮，“最近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我愣了一下。“没有的事。真田同学帮了我很多忙，是我该道谢。”

老先生哼了一声，不知是什么意思。“那小子，一根筋。认定的事，就会做到底。”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家安静的院落，“一个人，不容易。邻里之间，互相照应是本分。不用客气。”

“是，谢谢您。”我再次欠身。

这时，巷口传来脚步声。真田弦一郎背着网球包回来了。看到祖父和我站在这里，他脚步顿了一下，随即加快步伐走过来。

“祖父。”他站定，先向祖父行礼，然后看向我，眼神带着疑问。

“偶遇藤原，说了两句话。”真田祖父说道，然后看向孙子，“弦一郎，回来了就进去吧，今日的挥剑练习还没完成。”

“是。”真田应道，然后目光转向我，似乎想说什么，但祖父在场，他只是点了点头。“告辞，藤原。”

“慢走。”

真田祖父又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进了院子。真田弦一郎跟在他身后，进门之前，回头看了我一眼。夕阳勾勒出他帽檐下紧绷的下颌线。

我推开自家院门。传闻的风，似乎也吹到了长辈的耳中。但真田祖父的态度，与其说是介意，不如说是一种更沉稳的审视和默许。

晚饭后，我正在预习明天的功课，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佐藤秀美发来的邮件，没有文字，只有一个链接。

我点开，是立海大非官方的匿名校园论坛页面。一个标题被标红的帖子飘在首页：《理性讨论，关于风纪委员长和三年B组藤原桑的几点观察》。

发帖人自称“客观路人”，列举了几条“目击情报”：便当归还事件、雨天同行、真田在藤原家附近出现频率增加等等。最后总结：“目前没有石锤，但互动模式明显超出普通同学范畴，值得持续观察。”

下面的回复五花八门。

【1L：真的假的？那位皇帝？难以置信。】

【15L：藤原惠美？是不是家政课超强的那个？人挺安静的，不像会主动的类型啊。】

【23L：说不定是委员长单方面关照？毕竟听说藤原是一个人住。】

【34L：楼上+1，感觉更像委员长的责任感爆发。】

【42L：但亲自送便当哎！还特意午休时间去！这已经超出责任感了吧！】

【50L：只有我觉得……有点好磕吗？（小声）】

【51L：楼上，你不是一个人。】

【67L：不管怎样，尊重祝福。（如果真有的话）】

我平静地关掉页面，没有回复，也没有继续往下翻。看来传闻已经发酵到论坛了。比起现实中窃窃私语的猜测，这种匿名的讨论反而更直接，也更多样。

手机又震了一下，佐藤发来新邮件：“别看了，无聊的人太多。”

我回复：“嗯，没事。”

放下手机，我看向窗外。隔壁二楼，真田房间的灯亮着。他大概也在看书或者练习书法，对网上的喧嚣一无所知，或者即使知道，也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传闻只是传闻。

它改变不了什么。真田弦一郎依然是那个严肃、认真、恪守规则的真田弦一郎。我依然是独自生活、努力适应这个世界的藤原惠美。

我们的交集，依然停留在便当、雨天、点心和偶尔隔着篱笆的对话。

仅此而已。

但空气中，确实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一种微妙的、被注视着的张力，开始在“藤原惠美”和“真田弦一郎”这两个名字之间悄然生长。

我合上书本，关掉台灯。

睡吧。明天，太阳照常升起，训练照常进行，功课照常要做。

而传闻，就让它像风一样，自生自灭吧。

立海大的传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