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半，李治良提着帆布菜篮站在小区门口时，看见了那个缩在公交站牌下的小小身影。
阮苏苏穿了一件奶黄色的针织开衫，头发松松地编成麻花辫垂在肩侧，正低头看手机，晨光斜斜地照在她身上，在脚边投下一道细细的影子。
她时不时跺跺脚，似乎在取暖。
“等很久了？”李治良走过去，很自然地把手里的热豆浆递过去。
阮苏苏抬起头，眼睛弯成月牙：“没有，刚到。”她接过豆浆，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治良，早。”
“早。”李治良打量她一眼，“穿这么少，不冷吗？”
“出门时觉得还好……”阮苏苏小声说，鼻尖有点红。
李治良没说话，从帆布袋里取出一条折叠好的深蓝色薄围巾递过去：“早上有风，系上吧，干净的。”
阮苏苏愣了下，接过来。
围巾是柔软的羊绒质地，带着淡淡的洗衣液清香，她乖乖围上，大半张脸埋进围巾里，只露出一双眼睛：“谢谢。”
“走吧，”李治良转身往菜市场方向走，步伐放得慢，“去晚了新鲜菜就没了。”
这是几天前偶然定下的约定，当时排戏间隙聊到做饭，阮苏苏随口说了句“只会煮泡面”，李治良就说“周日我买菜，教你做几个简单的”，本以为是随口一提，没想到周五晚上，李治良竟真的发消息来确认时间地点。
清晨的街道很安静，路旁的梧桐叶子黄了一半，风一吹就簌簌往下落。
“你经常自己做饭吗？”阮苏苏捧着豆浆，声音从围巾里透出来，闷闷的。
“嗯，有空就做。”李治良说，“外面吃多了，还是自己做的舒服。”
“真好。”阮苏苏声音里透着羡慕，“我每次尝试做饭，不是糊锅就是没熟……”
“火候和顺序的问题，多练练就会了。”李治良语气温和，“今天教你几个简单的，回去就能做。”
转过街角，喧闹声扑面而来。
阮苏苏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她好奇地东张西望，脚步不自觉地放慢。
“想先看什么？”李治良侧身问她。
“都、都行。”阮苏苏说，但眼睛已经粘在了旁边卖糖炒栗子的小推车上，刚出锅的栗子在黑沙里翻滚，冒着甜丝丝的热气。
李治良笑了，走过去：“老板，来一份。”
“好嘞！”老板麻利地装袋，纸袋被热气熏得微微发软。
栗子到手还是烫的。李治良把纸袋递给阮苏苏：“小心烫，晾一下再吃。”
阮苏苏接过，眼睛弯弯的：“谢谢。”
两人继续往里走。李治良熟门熟路地穿行在摊位间，时不时停下看看菜。
他拿起一根黄瓜，手指轻轻一掐：“要挑这种刺新鲜的，颜色翠绿的。”又拿起一个番茄，在手里掂了掂：“选沉手的，汁水足。”
阮苏苏跟在他身边，学着他的样子看，但明显不得要领，她拿起一个土豆，认真地观察：“这个……是好的吧？”
“发芽了，不行。”李治良接过来，在发芽处轻轻一点，“发芽的土豆有毒，要选表皮光滑，没有芽眼的。”
“哦……”阮苏苏恍然大悟，又拿起一个，“那这个呢？”
“这个可以。”李治良接过，放进菜篮，“做土豆丝或者炖肉都好。”
买完蔬菜，他们来到水产区，鱼摊前，老板正从水箱里捞出一条活蹦乱跳的鲫鱼，阮苏苏下意识往后缩了半步，被李治良不着痕迹地挡了挡。
“怕鱼？”他低声问。
“有点……”阮苏苏小声说，“它们瞪着眼睛，还在动……”
李治良笑了：“那你在旁边等我，我买条鱼，中午炖汤喝。”
“嗯。”阮苏苏乖乖点头，退到稍远的地方，看李治良和老板交谈。
他微微弯腰，仔细看着水箱里的鱼，手指在几条鱼之间点了点，选了其中一条，老板捞鱼、称重、宰杀，动作利落，李治良就安静地等着，偶尔和老板说两句话，神情专注。
晨光从市场顶棚的缝隙漏下来，落在他侧脸上，他的睫毛很长，阮苏苏看着，不由得出了神。
“看什么呢？”李治良提着处理好的鱼走过来，见她发呆，轻声问。
阮苏苏回过神，脸微微发红：“没、没什么，买好了？”
“嗯，再去买点肉和豆腐，中午做个鲫鱼豆腐汤，再炒两个菜，够了。”李治良说，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快喝完的豆浆杯，“还要喝吗？那边有卖现磨豆浆的。”
“不用了，够了。”阮苏苏摇头，跟在他身边。
肉摊前，李治良挑了块五花肉，又买了些排骨，豆腐摊的大妈显然认识他，笑眯眯地打招呼：“小李又来啦？今天带女朋友一起？”
阮苏苏的脸腾地红了，李治良神色如常，笑着说：“王姨，这是苏苏，我朋友，豆腐要嫩的，炖汤用。”
“好好，给你切块最好的！”王姨手脚麻利地切豆腐、装袋，还多塞了两块豆泡，“送你们的，炖汤里好吃！”
“谢谢王姨。”李治良接过，又买了些葱姜蒜，离开摊位时，阮苏苏还红着脸，埋头走路。
“王姨人很好，就是爱开玩笑。”李治良说，声音里带着笑意，“别往心里去。”
“嗯。”阮苏苏应了一声，声音小得像蚊子。
买完菜，两人往回走。
菜篮沉甸甸的，李治良拎着，阮苏苏坚持要帮忙，最后两人各提一边的提手，篮子不轻，两人的手不可避免地靠近，偶尔会碰到。每次触碰，阮苏苏都会微微一缩，但很快又放回去。
“重吗？”李治良问。
“不重。”阮苏苏摇头。
“快到了。”李治良说，步子又放慢了些。
回到李治良的住处，是个不大但整洁的一居室，客厅连着开放式厨房，阳光从落地窗洒进来，整个屋子明亮温暖。
“你先坐，喝点水。”李治良把菜篮放在厨房台面上，给阮苏苏倒了杯温水，“我去换件衣服。”
阮苏苏捧着水杯，好奇地打量这个空间。
屋子很干净，充满生活气息，书架上塞满了书和剧本，茶几上散落着几本翻开的书，阳台上有几盆绿植，长得很好，最显眼的是厨房，各种厨具摆放得井井有条，调料瓶整齐地列在架子上。
李治良很快换了件休闲服出来，袖子挽到手肘。“来，先教你处理食材。”他说着，从菜篮里拿出蔬菜，“青菜要一叶叶掰开洗，特别是根部容易藏泥沙，土豆去皮后要泡水里，防止氧化变黑，豆腐要轻轻冲洗……”
他一边说一边示范，动作熟练流畅，阮苏苏认真看着，时不时点头。
“试试？”李治良把青菜递给她。
阮苏苏接过来，学着他的样子掰开菜叶，在水流下仔细冲洗，水冰凉，但她的手指很快就适应了。
阳光照在洗菜池里，水波粼粼，青菜的翠绿在水里显得格外鲜亮。
“对，这样。”李治良站在她身侧指导，距离不远不近，刚好能看到她的动作，又不会让她觉得压迫。
洗好菜，开始切，李治良先演示了怎么握刀，怎么下刀，怎么控制厚薄。
“手腕放松，用刀的前半部分切，这样省力。”他切出的土豆丝又细又匀。
阮苏苏学着他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切，第一刀下去，土豆片厚得能当书签。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没事，慢慢来。”李治良说，没有要接手的意思，“厚薄均匀就行，熟了都一样。”
在他的鼓励下，阮苏苏渐渐找到感觉，虽然还是慢，但切出的土豆片总算能看了。
切到洋葱时，她被辣得眼泪汪汪，李治良笑着递过纸巾：“切之前把刀和洋葱在水里浸一下，会好很多，来，我教你个小窍门……”
他站到她身后，虚虚地环住她，手轻轻覆在她握刀的手上。“手腕别太用力，用臂力带动。”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
阮苏苏身体微微一僵，但很快放松下来，跟着他的引导下刀。
果然，切起来顺手多了，辣眼睛的感觉也减轻了。
“会了？”李治良松开手，退开半步。
“嗯！”阮苏苏用力点头，眼睛还红着，但亮晶晶的。
备好菜，开始烹饪，李治良系上围裙，开火，热锅，倒油。油热后放入姜片爆香，然后放入鲫鱼煎至两面金黄，滋啦的油花声中，鱼香弥漫开来。
“煎鱼要等一面定型了再翻，不然容易破皮。”他一边操作一边讲解，“好了，现在加热水，大火烧开，汤才会白。”
阮苏苏站在他身侧，看着锅里翻滚的乳白色鱼汤，惊叹：“真的好白！”
“这是蛋白质乳化的结果。”李治良说着，放入豆腐，转小火慢炖，“现在可以准备炒菜了。你来看火，水少了就加点，但别加多，一小碗就行。”
“好。”阮苏苏郑重地点头，像接到重要任务。
李治良开始炒菜。热油，蒜末爆香，下肉片滑炒至变色，加入青菜翻炒。他动作流畅，锅铲在手里像有生命一样，翻炒、颠锅、调味，行云流水。阮苏苏看得目不转睛。
“要试试吗？”他把锅铲递给她。
阮苏苏紧张地接过，学着他的样子翻炒，青菜在锅里跳跃，油花四溅，她吓得往后躲，但还是坚持着，李治良站在一旁，随时准备接手，但始终没有。
“对，手腕放松，用锅铲推，不是铲。”他温声指导。
在指导下，阮苏苏完成了人生中第一道炒青菜，虽然有几片炒老了，虽然盐放得有点多，但当她把菜盛进盘子时，脸上的笑容比阳光还灿烂。
“我做到了！”她捧着盘子，像捧着奖杯。
“做得很好。”李治良说，眼里是真诚的笑意。
最后一道菜是土豆丝。李治良示范了如何炝锅，如何掌握火候，阮苏苏在旁边认真记。当酸辣土豆丝出锅时，满屋飘香。
“开饭了。”李治良盛出两碗米饭，阮苏苏帮忙端菜上桌。
小小的餐桌被摆得满满当当：奶白色的鲫鱼豆腐汤，翠绿的炒青菜，金黄的土豆丝，还有一小碟酱黄瓜。简单的四道菜，冒着热气，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我开动了！”阮苏苏双手合十，眼睛亮晶晶的。
“尝尝看。”李治良给她盛了碗汤。
鱼汤鲜美，豆腐嫩滑，青菜爽口，土豆丝酸辣开胃。阮苏苏每样都尝了一口，然后抬头，认真地说：“好吃。比我做的好吃一万倍。”
“你做的青菜也很好。”李治良夹了一筷子，“就是咸了点，下次少放点盐就行。”
“嗯！”阮苏苏用力点头，扒了一大口饭。她吃得很香，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小仓鼠。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餐桌上，照亮空气中浮动的微尘。两人安静地吃饭，偶尔交谈几句。
“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阮苏苏问。
“大学毕业后，一个人住，慢慢学的。”李治良说，“一开始也做不好，不是糊了就是咸了，后来看菜谱，看视频，慢慢就会了。”
“你好厉害，什么都会。”阮苏苏由衷地说。
“都是练出来的。”李治良笑了笑，给她夹了块鱼肉，“小心刺。”
“嗯。”阮苏苏小口吃着鱼肉，忽然说，“我妈妈做饭也很好吃，但她工作忙，很少做，小时候我最盼着周末，因为她周末会煲汤。”
李治良看着她：“想家了？”
“有一点。”阮苏苏小声说，“特别是天冷的时候，就想喝热汤。”
“那以后想喝汤了，就告诉我。”李治良很自然地说，“我给你做。”
阮苏苏抬起头，眼睛亮亮的：“真的吗？”
“真的。”李治良点头，“不过你要来打下手，不能白喝。”
“好！”阮苏苏用力点头，嘴角弯起来。
吃完饭，阮苏苏坚持要洗碗，李治良没跟她争，只是站在旁边，递盘子，收碗筷。
水声哗哗，两人一个洗，一个擦，配合默契，谁也没说话，但气氛温馨自然。
洗好碗，擦干净灶台，厨房又恢复了整洁。阮苏苏解下围裙，李治良接过挂好。
“谢谢你，今天学了好多。”阮苏苏真诚地说。
“是你学得快。”李治良说，“下次教你做红烧肉。”
“好！”阮苏苏眼睛一亮，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我可能学得慢。”
“慢慢学，不急。”李治良说，从冰箱里拿出几个保鲜盒，“这些菜你带回去，和桑余她们一起吃，晚上热热就行。”
“太多了，我们吃不完……”
“你们人多，正好。”李治良不容拒绝地把保鲜盒装进袋子，“好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顺路，我去买点东西。”李治良说，已经拿起钥匙。
回去的路上，阳光正好。
两人并肩走着，手里各拎着一个袋子，阮苏苏拎着李治良打包的菜，李治良拎着空了的菜篮。
“治良。”阮苏苏忽然开口。
“嗯？”
“今天……很开心。”她说。
李治良转头看她，阳光洒在她脸上，她嘴角带着笑，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
“我也很开心。”他说。
……
来到顾宁璇家楼下，李治良把袋子递给她：“到了。上楼小心。”
“嗯。治良哥再见。”阮苏苏接过袋子，挥挥手。
“再见。”李治良站在原地，看着她走进楼门，消失在楼道里，才转身离开。
走到拐角时，他拿出手机，点开和阮苏苏的聊天窗口，他打字：「菜热透了再吃。青菜晚上不吃的话放冰箱。」
发送。
几乎同时，消息弹出来：「知道了，路上小心。」
李治良看着这行字，笑了。
阳光很好，风很轻。
与此同时，楼上。
阮苏苏提着袋子推开门，客厅里传来电视声，顾宁璇和桑余正窝在沙发上看综艺，茶几上散着零食。
“回来啦？”桑余从沙发上探头，“哇，买了什么好吃的？”
“治良做的菜，让我带回来。”阮苏苏把袋子放在餐桌上，一一取出保鲜盒。
顾宁璇走过来，看了一眼：“鲫鱼豆腐汤，炒青菜，土豆丝……都是你做的？”
“大部分是治良做的，我就炒了青菜，还炒咸了……”阮苏苏不好意思地说。
“不错啊苏苏，都会炒菜了！”桑余已经蹦过来，揭开一个保鲜盒，“哇，好香！正好我们中午还没吃饭！”
黎听雪从房间里出来，推了推眼镜：“李治良教你的？”
“嗯，今天去他家学的。”阮苏苏点点头，脸有点红。
顾宁璇和黎听雪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笑，桑余已经拿了筷子，夹了根土豆丝塞进嘴里：“唔！好吃！李治良手艺可以啊！”
“热热再吃。”顾宁璇说，接过阮苏苏手里的保鲜盒，“我去热汤，你们准备碗筷。”
“我来帮忙！”阮苏苏跟着进了厨房。
……
“苏苏，今天学得怎么样？”黎听雪问。
“挺好玩的。”阮苏苏说，眼睛亮亮的，“治良很有耐心，教得很仔细，原来买菜有那么多讲究，原来做菜也没那么难……”
“那下次咱们可以自己开火了。”桑余说，“省得老点外卖。”
顾宁璇看了看阮苏苏的表情，轻声说：“他很有心。”
“嗯？”阮苏苏抬头。
“没什么。”顾宁璇给她夹了块鱼肉，“多吃点，今天辛苦了。”
“你们多吃点，我已经和治良吃过了。”
桑余挑了挑眉，“哦~吃过了呀，那我们吃了？”
“嗯嗯。”
……
饭后，阮苏苏收拾碗筷进厨房，顾宁璇跟进来，靠在门框上看她洗碗。
“苏苏。”顾宁璇忽然开口。
“嗯？”阮苏苏回头。
“李治良人不错。”顾宁璇说，语气很温和，“细心，有耐心，会照顾人。”
阮苏苏小脸一红，“嗯，我也觉得”
……
洗完碗，阮苏苏回到自己房间，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书桌上，暖洋洋的。
她拿出手机，看着李治良发来的那条消息，想了想，又打字：「下周……还能去菜市场吗？」
发送。
几秒后，回复来了：「好。教你挑虾。」
阮苏苏看着屏幕，笑了。
她把手机贴在胸口，感觉心里某个地方，暖洋洋的。
窗外的阳光正好，秋日的天空湛蓝如洗。
客厅里，桑余在问：“苏苏，下周还去学做菜不？帮我问问李治良，能不能教个红烧肉啊？我想吃好久了！”
阮苏苏的声音从房间传来，带着笑：“我问问他……”
厨房里，顾宁璇和黎听雪相视一笑。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