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辞安跪在冰冷的金砖上,听着内侍尖细的嗓音念出圣旨,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镇北将军延辞安,通敌叛国,罪证确凿,着即剥夺爵位,打入天牢,秋后问斩。”
他抬起头,视线穿过层层宫灯,落在龙椅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身上——沈遇。
十年前,边关寒夜,少年沈遇蜷缩在延辞安的铠甲里,声音发颤:“辞安哥哥,等我将来当了皇帝,就封你为镇国大将军,让你一辈子护着我。”
那时延辞安笑着揉乱他的头发,将暖炉塞进他手里:“好,臣护你一生一世。”
可如今,他护了十年的少年,却亲手给了他一杯毒酒。
天牢里潮湿阴暗,延辞安的琵琶骨被铁链穿过,每动一下都痛彻心扉。沈遇来看他时,穿着明黄色的龙袍,眉眼间是帝王的冷漠。
“为什么?”延辞安的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
沈遇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指尖划过他脸上的旧疤——那是当年为了救他留下的。“延将军,你手握重兵,功高震主,朕留不得你。”
延辞安笑了,笑得咳出了血:“我若想反,十年前就反了,何须等到今日?”
沈遇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又硬起心肠:“多说无益,这杯酒,你喝了,朕保你延家全尸。”
延辞安看着那杯琥珀色的酒,忽然想起沈遇小时候偷喝他的酒,被呛得直咳嗽的模样。他伸出手,想要最后碰一下沈遇的脸,却被对方嫌恶地避开。
“陛下,”他轻声说,“臣这一生,从未负过你,也从未负过大启。”
说完,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他倒在地上,视线渐渐模糊。最后映入眼帘的,是沈遇转身时,袖口下悄悄拭泪的手。
三日后,沈遇在御书房批阅奏折,案头放着延辞安的兵符和那枚他戴了十年的玉佩。内侍进来禀报,说延将军的尸首已经按照圣旨厚葬。
沈遇嗯了一声,笔尖却顿在了纸上。他想起延辞安临刑前的眼神,那样清澈,又那样绝望。他猛地将奏折扫落在地,双手捂住脸,压抑的哭声终于冲破喉咙。
“辞安哥哥,我没有办法……”他哽咽着,“那些老臣逼我,他们说你会反,我只能……只能杀了你……”
可他不知道,延辞安早就知道了朝臣的阴谋,也知道他的两难。那杯毒酒,是延辞安自己求来的,他宁愿死在他手里,也不愿让他为难。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像是在为这段破碎的君臣情、兄弟情,无声地哀悼。而那座冰冷的皇宫里,只剩下一个孤独的帝王,守着一份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度过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