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寨的药棚里,药香依旧弥漫,但气氛却凝重如铅。
吴风——这位以自身“定风丹”内丹之灵力熬煮汤药、庇护三镇百姓免受风沙疫病之苦的千年蜈蚣精,此刻却成了最需要救治的病人。
他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脸色不再是苍白,而是泛着一层令人心悸的死灰色。
原本清俊的面容因痛苦而微微扭曲,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角滚落。
阿猛小心翼翼地解开他青色布衣的领口,只见后颈处,那几道原本只是若隐若现的暗金色纹路。
此刻如同活物般扭曲、凸起,颜色也变得更深、更暗,如同被墨汁浸染的蛛网,正贪婪地吞噬着他皮肤下微弱的光泽。
一股阴冷、腥臭的气息从那纹路中心散发出来。
正是西莫之前感知到的那缕邪恶毒咒的阴煞邪气!
“蚀骨阴符!”
老修士捻着胡须,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浑浊的老眼里满是震惊与愤怒。
“好狠毒的手段!这是专门针对土行精怪本源、腐蚀灵根、吞噬生机的邪门咒法!难怪……难怪吴大夫会虚弱至此……”
他猛地看向徒弟:“阿猛,你之前看到的那伙人......”
阿猛沉声道:
“四日前,深夜。三男一女,皆着黑衣,身法诡异,气息阴邪。他们潜入镇子外废弃的烽火台。
似乎在布置某种阵法,引动了地脉阴煞之气。弟子本想追踪,但他们警觉异常,似乎……
似乎对镇子的防护有所忌惮,很快便退走了。当时弟子只觉其行踪可疑,未料竟是针对吴大夫而来。”
“哼!一伙常年行走边关、掘坟盗宝,无恶不作的邪师!”
老修士恨恨地淬了一口。
“这帮贼子,鼻子比狗还灵!定是嗅到了‘定风丹’的气息,
又见吴大夫为救人耗损本源,虚弱不堪,便起了歹心!
趁他前夜外出采药,布下陷阱,引动地煞阴气,再以这‘蚀骨阴符’暗算于他!企图夺丹!”
西莫重重一拍大腿,看着床上气息奄奄、却仍在昏迷中因痛苦而微微颤抖的吴风,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敬意与悲愤:
“好一个百足善行!耗自身千年修为,行济世救民之举!此等大善大义,天地可鉴!
如今却被这等邪门小丑暗算,命悬一线!老夫若坐视不理,岂配称正道修真之士!”
他霍然起身,眼中精光暴涨,再无半分平日里的市绘与散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真正修士的凛然正气:
“阿猛!取为师行囊!把咱们压箱底的宝贝都拿出来!还有,去把墙角那坛老酸笋抱过来。”
阿猛一愣,酸笋?西莫老头在小餐馆买了一小坛酸笋。如今看来派上大用场了。但还是依言照办。西莫快速翻找着行囊,取出几样东西:
一枚用红布包裹的、边缘已经磨损的龟甲;几根颜色各异、散发着不同药香的干枯根须;还有一小瓶粘稠如蜜、色泽金黄的液体……
那是他珍藏多年的“地脉灵髓”。
“吴大夫本源属土,‘定风丹’更是土行至宝。这'蚀骨阴符'乃极阴邪煞之气,专克士灵!”
老修士一边飞快地将龟甲置于吴风胸口,一边对阿猛解释。
“龟甲乃玄武之属,水德深厚,可暂镇阴煞,护其心脉。
这些根须是‘五行续断’,虽非灵药,但能引动他体内残存的土行生机。
这‘地脉灵髓’最为关键,乃大地精元所化,可助他沟通地脉,汲取微薄灵气,对抗阴毒!”
最后,他捧过那小坛酸笋。
这一小坛酸笋,正是当初在啊秀店里,被那“灵蛛掌柜”寄居过几百,上千年的那口大老坛子泡出来。
老修士小心翼翼地打开坛盖,一股浓烈、复杂、带着岁月沉淀的酸香瞬间弥漫开来。
他探手进去,并非取笋,而是从坛底捞起一小把沉淀了不知多少年的、粘稠如墨的“酸笋泥”。
“看到了吧?你现在晓得为什么我一定要捞那老坛子最底下的。
因为此物历经岁月,又沾染过‘天博丹’的灵蛛气息,蕴含一丝极其微弱的‘转化’与‘沉淀’之力!”
西莫眼神锐利。
“阴煞蚀骨,其性暴烈,若强行拔除,恐伤及吴大夫根本。
唯有以这‘岁月沉淀’之力,辅以地脉精元,徐徐引导、转化、沉淀,方是上策!阿猛,护法!”
师徒二人再无多言。阿猛持着那根刻着符文的桃木棍(此刻棍上符文已被他以朱砂重新勾勒,隐隐有雷光闪烁)
肃立床前,气息沉凝,警惕着四周。老修士则将那一小埚“酸笋泥”混合着“地脉灵髓”,小心翼翼地涂抹在吴风后颈那狰狞的“蚀骨阴符”之上。
“嗤......”
一股青烟冒起,伴随着令人牙酸的轻微腐蚀声。吴风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那暗金色的纹路剧烈扭动,仿佛活物般抵抗着外来力量的侵入,散发出的阴冷邪气更盛!
西莫不为所动,指尖凝聚起一点微弱的灵光,口中念念有词,正是他压箱底的“凡物化生”秘术。
引导着“酸笋泥”中的沉淀之力与“地脉灵髓”的精元,缓缓渗入那阴符之中。
这是一个缓慢而痛苦的过程。吴风的身体时而紧绷如弓,时而瘫软如泥,死灰色的脸上不断渗出冷汗。
老修士亦是汗流決背,老脸憋得通红,显然消耗极大。
龟甲在他胸口微微震动,发出低沉的嗡鸣;五行续断的根须在他体表慢慢枯萎,化作粉末;
地脉灵髓的金光与酸笋泥的暗色交织,在阴符的墨黑纹路上艰难地开辟出一点点微弱的、带着土黄光泽的“净士”。
时间一点点流逝。棚外的天色从正午到黄昏,再到繁星满天。
阿猛如同石雕般屹立不动,只有那双眼睛,锐利地扫视着黑暗中的每一个角落。
终于,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吴风后颈上的“蚀骨阴符”猛地爆发出一阵强烈的黑光,随即又迅速黯淡下去!那扭曲凸起的纹路。
如同被抽干了活力,颜色变得灰败,不再蠕动,只是像丑陋的疤痕一样烙印在皮肤上。
而中心那股阴冷邪臭的气息,也减弱了大半。吴风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几口带着黑丝的淤血。
他缓缓睁开眼睛,那双深邃的眸子里虽然依旧疲惫,却少了几分死气,多了几分清明的微光。
他感受着体内依旧虚弱、但那股蚀骨销髓的剧痛和阴冷确实减轻了许多的丹体本源。
又看了看床边累得几乎虚脱、却仍强撑着对他咧嘴一笑的西莫,以及那个沉默却如山岳般可靠的年轻修士。
“多……谢……原来你,你们……早就知道……了我,我的身份……”
吴风的声音沙哑干涩,却充满了真挚的感激。
“嘿嘿……不用客气!”
老修士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抹了把汗。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再说了,你可是咱老百姓的‘定风神针’,救你就是救这一方水土!不过……”
他话锋一转转,眼神变得凌厉起来。“这蚀骨阴符只是暂时压制、转化了一部分,根子还在!
而且那伙邪修贼子,胆敢暗算正道行善之人。若不将其铲除,后患无穷!必须斩杀它们。”
吴风闻言,眼中也闪过一丝寒芒。他挣扎着想坐起身,却被老修士按住:
“别急!你现在最要紧的是恢复灵能!你那定风丹的本源之力,可是驱散这阴毒的良药!
等你稍微恢复些力气,能调动些许内丹之力,咱们再联手,去会会那帮盗宝邪师!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接下来的几日,青石寨依旧平静。吴风在西莫和阿猛的护持下,开始艰难地调息恢复。
他不再熬煮那几锅耗费本源的“清瘟驱邪解毒汤”。而是每日静坐,沟通地脉,没取着大地上微薄的土灵之气。
一点点温养着受损的“定风丹”。虽然速度缓慢,但他后颈的疤痕颜色在一点点变淡,那股阴邪之气也在持续减弱。
老修士则像个老管家,每日变着法子给吴风“进补”——用所剩无几的灵石粉末混合着本地草药熬汤。
或者带着阿猛去戈壁滩深处,寻找一些蕴含土灵气的奇异矿石。
阿猛主要负责警戒,同时也在默默温养着自己的桃木法剑,棍身上的雷光符文愈发清晰。
这一日傍晚,吴风结束了一天的调息。他睁开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气息明显比之前平稳凝实了许多。
他抬起手,掌心朝下,对着地面虚按。只见棚内地面上的沙尘无风自动,缓缓聚拢,又悄然散开。
“吴大夫,成了?”
西莫眼睛一亮。
吴风点点头,声音虽轻却带着一丝力量:“虽不及全盛时万一,但已能勉强引动‘定风’之力。
驱散些许阴煞。那蚀骨阴符的根源,也已被我感知锁定。配合灵药调养一段时间即可痊愈。”
他看向西方,目光如刀。
“他们,就在百里外的‘黑风峡’!那里是古战场遗址,地脉阴煞汇聚,正是他们藏身作法的巢穴!”
“好!”
西莫拍案而起,眼中战意磅礴。
“等了这么多天……老夫的豆芽.......嘿嘿嘿……老夫的法力也恢复得差不多了!阿猛!”
“弟子在!”
阿猛肃然应道,手中桃木棍雷光隐现。
“抄家伙!跟为师去‘黑风峡’!干它丫的!”
老修士豪气干云。
“咱们去替天行道,帮吴大夫讨回这笔公道!也让那帮无法无天的邪毒师知道。
敢动善心人,就得有被‘定风丹’定住魂魄、被正道雷法劈成焦炭的觉悟!”
夜色如墨,风沙暂歇。
三道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利箭,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宁静的青石寨。朝着那阴煞弥漫、邪师盘踞的“黑风峡”,疾驰而去。
一场正与邪、善与恶的对决,即将在那片古老而荒凉的土地上,轰然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