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包纸巾之后，蒋林夜发现他和林小昕之间的空气似乎变了。不再是那种紧绷的、一触即发的对峙，而是一种……微妙的、心照不宣的缓和。
他依旧不会主动和林小昕说话，林小昕也依旧安静得像一道影子。但有些东西，确实不一样了。
比如，蒋林夜不再刻意把椅子挪得老远。比如，林小昕偶尔借橡皮时，会鼓起勇气轻轻碰一下他的手臂，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只是把东西放在界线上了。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临近放学，窗外的天空不知何时堆积起了厚重的乌云，天色迅速暗沉下来，远处传来隐隐的雷声。
“要下暴雨了！”有同学小声惊呼。
果然，没过多久，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户上，瞬间连成一片雨幕，狂风卷着雨水，发出呜呜的声响。
放学铃响，大部分没带伞的同学都堵在了教室门口和楼道里，哀嚎声一片。
蒋林夜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瓢泼的大雨，皱紧了眉。他今天也没带伞。这种天气，冲去公交车站跟洗个冷水澡没区别。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准备等雨小点再走。
一回头，却发现林小昕还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挤在门口。他望着窗外的暴雨，侧影在昏暗的天光下显得有些单薄，眼神里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平静，仿佛早已预料到这种情况。
蒋林夜心里莫名地动了一下。他想起之前似乎也见过几次，林小昕总是最后几个离开教室的人。
难道他经常没人接，也没带伞？
这个念头让蒋林夜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抿了抿唇，鬼使神差地，朝着座位走了过去。
他站在课桌旁，林小昕似乎察觉到他的靠近，有些疑惑地抬起头。
雨水敲打玻璃的声音很大，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空气安静得有些异样。
蒋林夜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扫过林小昕那双清澈的眼睛，又迅速移开，落在窗外灰蒙蒙的雨幕上，语气听起来依旧有些生硬，却不再是冰冷的：
“你……怎么走？”
林小昕似乎没料到他会主动和自己说话，愣了一下，才小声回答：“我……等雨小一点，坐公交车。”
“哦。”蒋林夜应了一声，双手插在裤兜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里面一颗包装纸有些皱的薄荷糖——是前几天林小昕给他的那颗，他一直没吃，也没扔。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窗外的风雨声喧嚣不止。
过了一会儿，蒋林夜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转过身，背对着林小昕，语气带着点不容置疑：
“跟着。”
说完，他也不等林小昕反应，径直朝着教室后门走去。那里挂着他今天带来体育课换的、一件宽大的备用运动外套。
林小昕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似乎没明白他的意思。
蒋林夜走到后门，取下那件厚实的运动外套，然后转身，看到林小昕还坐在原地，用一种茫然又带着点无措的眼神望着他。
他心里那点别扭瞬间被一种莫名的烦躁取代。这家伙，怎么这么迟钝！
他大步走回去，在林小昕惊讶的目光中，将运动外套展开，猛地罩在了林小昕的头上，动作近乎粗鲁，却小心地避开了他的脸。
“披着，跑快点，应该能到公交站。”蒋林夜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宽大的外套还带着蒋林夜身上淡淡的、阳光和汗水混合的气息，瞬间将林小昕包裹。那气息霸道而温暖，驱散了雨天的微寒。
林小昕整个人都僵住了，隔着外套的布料，他能感觉到蒋林夜的手在他肩膀上按了一下，力道不轻，像是在确认外套是否披好。
然后，那只手松开了。
“走了。”蒋林夜说完，率先冲进了雨幕中，甚至没有回头看他是否跟上。
林小昕愣了几秒，才慌忙将外套拉好，遮住头顶，也跟着冲了出去。
暴雨如注，砸在外套上噼啪作响。林小昕跟在蒋林夜身后，看着那个在雨幕中有些模糊，却异常坚定的背影，感受着周身不属于自己的、带着体温的气息，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剧烈地跳动起来。
雨水很凉，但他的脸颊，却烫得惊人。
跑到公交站时，两人都湿了大半。蒋林夜的头发完全湿透，水珠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不断滴落。他抹了把脸，看向旁边披着他外套、情况稍好一些的林小昕。
林小昕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微微喘着气，看起来有些狼狈，却又……有种说不出的生动。
他将外套从头上拉下来，递还给蒋林夜，声音被雨声衬得有些轻颤：“谢……谢谢你。”
蒋林夜接过湿漉漉的外套，触手一片冰凉，但他却觉得自己的掌心有些发烫。他别开眼，看向公交车来的方向，闷闷地“嗯”了一声。
公交车很快来了。林小昕上了车，在车门关闭前，他回头看了蒋林夜一眼。
蒋林夜站在原地，雨水顺着他利落的短发流下，他也正看着车门的方向。
两人的视线在滂沱的雨幕中，短暂地交汇。
车门关上，隔绝了彼此的视线。
蒋林夜站在原地，看着公交车驶远，直到尾灯消失在朦胧的雨帘后。他低头，看着手里那件湿透的、还残留着一丝薄荷清香的外套，心里乱糟糟的。
刚才那一刻，他看着林小昕回头望过来的眼神，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和雨水一样，悄无声息地，落进了他的心里。
风很大，雨很冷。
但有些答案，仿佛已经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中，悄然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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