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由蒋林夜单方面划下的“楚河汉界”，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课间，出现了第一道清晰的裂痕。
起因是后排几个男生追逐打闹，不知谁猛地撞了一下蒋林夜的课桌。桌子剧烈一晃，放在桌角边缘、蒋林夜那瓶刚拧开还没来得及喝的运动饮料，应声倒下。
橙黄色的液体瞬间泼洒出来，大部分浇在了蒋林夜的裤子上，一小部分则毫不客气地溅射到了旁边林小昕摊开的数学作业本上。
“我靠！对不起蒋哥！”撞到桌子的男生慌忙道歉。
蒋林夜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湿漉漉的裤子黏在腿上，极其难受。他烦躁地抽出纸巾擦拭，火气直往上冒。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旁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带着点无措的抽气声。
他下意识转头，看到林小昕正怔怔地看着自己的作业本。橙黄色的水渍在写满工整公式的纸页上迅速晕开，模糊了一片墨迹，像一块难看的疤痕。
林小昕伸出手指，似乎想碰一下那湿透的纸张，又怕弄得更糟，指尖停在半空，微微颤抖。他的嘴唇轻轻抿着，那双总是带着水光的眼睛里，清晰地闪过一丝心疼和难过。
那是他花了很久才认真写完的作业。
蒋林夜看着他这副样子，到了嘴边的、对那些打闹男生的呵斥，突然就卡住了。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这件事，从根源上说，是他的饮料瓶放的位置不对。
而且，林小昕是完全无辜被牵连的。
他看着林小昕那双盯着被毁作业本、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眼睛，心头那股无名火奇异地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类似于愧疚的情绪。
这种情绪让他极其不适应。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将自己手里那包刚抽出来、还没用过的纸巾，整个扔到了林小昕的课桌上，动作依旧有些粗鲁。
“擦擦。”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比起平时的冰冷，似乎少了几分尖锐。
林小昕被这突然扔过来的纸巾弄得一愣，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向蒋林夜。
蒋林夜却已经转回了头，继续擦拭自己的裤子，侧脸线条紧绷，仿佛刚才那个举动只是无心之举。
林小昕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桌上那包干净的纸巾，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轻轻地、一点一点地吸着作业本上的水渍。他的动作很轻柔，生怕把纸张弄破。
周围的嘈杂仿佛与他们无关。
过了一会儿，蒋林夜感觉自己的裤腿被人轻轻碰了一下。他身体一僵，低头看去。
是林小昕。他手里拿着那包纸巾，递还过来，声音细若蚊蚋：“……谢谢。”
蒋林夜看着那包用掉了两三张的纸巾，没有立刻去接。他的目光落在林小昕那双已经恢复平静，但眼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微红的眼睛上。
那一刻，他心里那道坚冰筑成的屏障，仿佛随着那包被共享的纸巾，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却无法忽视的碎裂声。
他沉默地接过了纸巾。
没有说“不用谢”，也没有再说任何刻薄的话。
只是这一次的沉默，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它不再充斥着排斥和冷漠，反而流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的缓和。
那条无形的界线，似乎在这一刻，变得不再那么泾渭分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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